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介紹蘇軾一生時總是繞不開烏臺詩案,這是他命運的轉折點,一夜之間從風頭正勁的進士文豪成為仕途失意的落魄文人,那么烏臺詩案到底是怎么回事,為什么蘇軾受傷最深?
宋神宗元豐二年四月,蘇軾由徐州調任湖州知州。這一天他接到弟弟蘇轍信件,內容讓他愕然:兄長已被小人污蔑,朝廷欽差不日就會押你進京,兄長要早做準備,不過請兄長放心,我們一定會盡力營救你。
蘇軾茫然,熙寧二年王相公推行新法,自己上書呈奏變法諸多弊端,引來王相公不快,便自請出京任職,至今已有八年。在這八年間,自己在杭州、密州、徐州政績斐然,也未曾參與朝堂之上的黨爭,況且此時王相公已經下野,到底是何人與自己為難?
到了開封后,蘇軾被關進御史臺大牢。因為東漢御史臺外柏樹上經常棲息著大量烏鴉,烏黑一片,時人便將御史臺稱為烏臺,經過一通審訊,蘇軾明白了,自己是被“文字獄”了。
問題就出在他上任湖州知州時寫的《湖州謝上表》,這是官員調任后的例行公文。在這份謝表中,蘇軾也不能免俗地對宋神宗歌功頌德,謙虛地表示自己毫無政績,能到湖州做官都是宋神宗的恩德等等,在謝表的末尾,蘇軾來了一句:陛下知其愚不適時,難以追陪新進;察其老不生事,或能牧養小民。
這是蘇軾自謙,說宋神宗知道我愚昧不堪,無法與時俱進,難以和變法派共事,又知道我為人隨和不愛生事,因此把我外派做了地方官。然而監察御史何正臣跳出來說蘇軾這句話中“老不生事”是在暗諷變法派生事,暗諷支持變法的宋神宗無事生非,這是保守派死灰復燃,抨擊新政!
何正臣的行為點燃了變法派御史的“激情”,御史舒亶為此“潛心鉆研”蘇軾作品四個月,只為找出蘇軾更多罪證,“功夫不負有心人”,他帶著成果和御史中丞李定、國子博士李宜之聯名上奏宋神宗,宋神宗看到他們為蘇軾羅列的罪狀,不禁感嘆舒亶是個人才。
贏得兒童語音好,一年強半在城中。諷刺青苗法執行不力,官吏一邊強迫百姓借錢,一邊從百姓口袋中掏錢。
讀書萬卷不讀律,致君堯舜知無術。諷刺變法派培養的官員只知律法,不知儒家道義,難以輔佐明君。
東海若知明主意,應教斥鹵變桑田。諷刺變法派興修水利。
豈是聞韶解忘味,爾來三月食無鹽。諷刺變法派推行鹽業官營導致民眾無鹽可吃。
生而盲者不識日。諷刺儒生不知儒學,只知王安石的《三經新義》。
隨著審判進一步深入,不僅僅是蘇軾本人,與蘇軾相關的司馬光、黃庭堅、王詵以及弟弟蘇轍等人也牽扯在內。
比如在《和韻答黃庭堅二首》中痛斥“新進”,在《湯村開運河,雨中督役》中抨擊朝廷開運鹽河“生事”等等,前者是和黃庭堅唱和,后者是贈給好友王詵;此外還有王安石罷相次年,他寫了一首《獨樂園》給司馬光,暗諷王安石不行,還得是司馬光出面收拾局面。
此外還有很多,李定、舒亶等人將蘇軾詩詞徹徹底底翻了好幾遍,這可能是蘇軾第一次后悔寫這么多詩詞吧。
李定、舒亶等人上奏宋神宗,說蘇軾已經認罪了。宋神宗很驚訝,忙問你們是不是屈打成招了,李定說蘇軾名望太大不敢用刑,宋神宗大怒,誹謗新政,這在當時就是最大的政治不正確,變法派得勢時 ,連司馬光都要避其鋒芒躲起來編書,你蘇軾竟然敢對新政指手畫腳,反了你了!宋神宗下令大理寺、御史臺以及審刑院給蘇軾定罪。
大理寺的判罰是“當徒二年,會赦當原”,蘇軾流放兩年,但是因為當前朝廷有赦令,可以免罪!御史臺不干了,自己一幫人千辛萬苦挖出這么一大瓜,是打擊保守派最好的機會,怎么能就這樣輕飄飄地放過呢。御史中丞李定直接上奏宋神宗,要求對蘇軾“特行廢絕”,直言蘇軾抨擊新政居心叵測,“所懷如此,顧可置而不誅乎”,要求宋神宗殺了蘇軾,否則難以震懾保守派!宋神宗為難了,這時蘇軾的后援團發力了,這當中作用最大的是王安石、章惇和曹太后。
王安石聽到御史臺要殺蘇軾,在南京賦閑的他立即給宋神宗上書,勸宋神宗千萬不能殺蘇軾啊,安有盛世而殺才士乎?一旦殺了蘇軾,您老在史書上的盛名就全沒了呀。很顯然這句話宋神宗聽進去了。想當初王安石變法時,蘇軾出言諷刺,現在蘇軾有難,王安石不計前嫌出言相救,也許這就是那時的君子之風吧。
章惇和蘇軾是同年進士,兩人本是好友,后因為變法一事走到對立面,按理說宋神宗殺了蘇軾,對保守派是一次極大的震懾,對變法派的士氣是一次大提振,對章惇非常有利,但是他還是在宋神宗面前據理力爭,為蘇軾求情。副相王珪用“根到九泉無曲處,世間惟有蟄龍知”說蘇軾不認宋神宗這條人間真龍,還要到處去找龍,此乃不臣之舉!這是污蔑蘇軾想要改朝換代呀,真的是狠!
章惇看不下去了,直言龍并不是皇帝專屬,當年諸葛亮還稱為臥龍呢,也沒見劉備有啥不高興啊!下朝后章惇并不放過王珪,質問他為啥要如此污蔑蘇軾,王珪訕訕地回答說這些都是舒亶的說法,自己只不過是轉述,章惇冷冷地回了一句:舒亶的唾液也能吃嗎?!
曹太后是宋仁宗的皇后,按輩分是宋神宗的祖母,她是蘇軾的“小迷妹”。她告訴宋神宗,當年宋仁宗在世時,常常以蘇軾、蘇轍兄弟倆在本朝入仕感到欣慰,認為這是為后世子孫發掘了兩位賢相。現在蘇軾因為寫了幾首詩被關進監獄,一定是仇家惡意中傷,你一定要明察秋毫,切莫因此傷害中正和平之氣。此時曹太后已經病入膏肓,宋神宗含著眼淚答應了。
最終審刑院復審宣判,同意大理寺判定,駁回御史臺上奏,同時為了表示對蘇軾的懲戒,依宋神宗特指將蘇軾貶為黃州團練。
烏臺詩案到此結束,我們不禁要問,御史臺為什么要掀起這場“文字獄”,為什么受傷的是蘇軾?
熙寧二年,王安石推行變法,因為觸及了太多人的利益,在朝野之中掀起了變法派和保守派的黨爭,在宋神宗的支持下,變法派占據上風,保守派代表人物司馬光、蘇軾、范純仁等先后離開中樞,呂惠卿、章惇、蔡確、李定等人得到重用。
王安石變法的出發點是富國強兵,可是因為太多實際情況沒考慮到,加上用人不當,新法推行出了很大偏差,搞得朝野沸騰。熙寧七年,保守派以天災為由,陳述新法之過,繪制流民圖獻給宋神宗,暗指百姓因新法流離失所,宋神宗扛不住壓力,王安石下野。
王安石舉薦變法派二號人物呂惠卿接任推行變法,然而呂惠卿卻想自立門戶,他擔心他日王安石回朝奪走自己的權勢,因此處心積慮傾覆王安石,不過宋神宗還是更信任王安石,次年便召其回朝,主導新法,呂惠卿被貶。
王安石回到開封后,發現自己與宋神宗的觀點差異越來越大,宋神宗對新法的支持也不像之前那樣堅決,而且經過呂惠卿折騰,變法派內部出現分裂,不再以推行新法為主要目的,反而是在傾軋爭權,加上長子突然病故,王安石心力交瘁,力不從心,一年后辭去宰相之職,到江寧賦閑。
王安石、呂惠卿兩位主將離去,讓變法派失去了主心骨,宋神宗以吳充為宰相,雖然他也算變法派,還是王安石的兒女親家,但政治立場偏中立,無法扛起新法大旗;副相王珪是個“三旨相公”,上殿取圣旨,宋神宗決定后他領圣旨,下朝后給具體執行的人叫已得圣旨,整個流程沒有自己的主見,像個擺設。
正相、副相雖然都是變法派,但都無法扛起變法派大旗,這和宋神宗越來越激進的變法意圖發生了嚴重沖突,若無法滿足宋神宗的意愿,變法派失寵只在朝夕,因此李定、舒亶等人急了,他們必須發動一場對保守派的打擊,阻止保守派回朝爭權。
打擊保守派,最好的人選當然是司馬光,然而他老老實實在洛陽編書,找來找去沒有什么突破口,倒是蘇軾寫的《湖州謝上表》讓他們找到一點機會,這時沈括把之前整理的蘇軾詩詞中抨擊時政的內容送給了舒亶等人,沈括就是那個寫《夢溪筆談》的沈夢溪,此人雖然見多識廣,但是在品行上當屬小人。舒亶如獲至寶,加上蘇軾名聲在外,很多人奉他為保守派智囊,拿下他必定會重創保守派,于是針對蘇軾的烏臺詩案應運而生。
蘇軾大難不死,不過那個對仕途充滿向往的蘇軾已經遠去,我們熟知的蘇軾正在走來。被貶黃州四年時間,他寫了三百多首作品,既有“大江東去浪淘盡”的豪邁,也有“一蓑煙雨任平生”的灑脫,還有兩篇《赤壁賦》的人生思考,還有道盡人生無奈的天下第二行書《寒食詩帖》,他還在黃州城東坡上為自己開墾了一片菜地,蘇東坡來了!后人有云,眉州是蘇軾的故鄉,而黃州是蘇東坡的故鄉,感謝烏臺詩案為我們送來了蘇東坡!
何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