科技改變生活 · 科技引領未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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澎湃新聞記者 程曉筠
當地時間2月28日晚間，第78屆美國電影電視金球獎落下帷幕。
因防疫要求，今年的頒獎禮改為線上與線下結合的模式：嘉賓來到頒獎禮現場揭曉獎項歸屬，提名人呆在家中，通過遠程連線，獲悉結果；今年還破天荒分設紐約和洛杉磯兩個會場，由兩位喜劇才女蒂娜·菲（Tina Fey）和艾米·波勒（Amy Poehler）分別擔任主持人。
這些特殊時期不得已而為之的舉措，為本屆金球獎頒獎禮平添不少看點。當然，最引人關注的還是各個獎項花落誰家，畢竟金球獎一直被認為是最重要的奧斯卡風向標。不過，今年的冷門頻率之高，恐怕令業內外都摸不準這個風向標的準確度到底還剩多少。
趙婷在得知自己獲得金球獎電影類最佳導演的瞬間
熱門人選紛紛落馬
在電視類中，以戴安娜王妃和查爾斯王儲為主人公的《王冠》（第四季）獨中四元，成為最大贏家。如果說，“劇情類最佳劇集”和吉蓮·安德森的“最佳女配角”還在預料之中，那么喬什·奧康納和艾瑪·科林的劇情類最佳男女主角獎則多少有些讓人意外。
在《王冠》中飾演戴安娜王妃的艾瑪·科林獲得電視劇劇情類最佳女主角獎。圖片來源：視覺中國
兩人都是首度獲得提名，且其他提名者都不容小覷。艾瑪·科林的對手包括同劇中飾演女王的得獎專業戶奧利維亞·科爾曼、《殺死伊芙》的朱迪·科默、《黑錢勝地》的勞拉·林妮以及《拉契特》的莎拉·保羅森。喬什·奧康納的對手有《黑錢勝地》的杰森·貝特曼、《風騷律師》的鮑勃·奧登科克、《梅森探案集》的馬修·瑞斯以及《納粹獵人》的阿爾·帕西諾。
在得知自己獲得金球獎電視劇情類最佳男主角后，喬什·奧康納激動到嬌羞捂臉
相比電視類，電影類表演方面的多個獎項更是讓人大跌眼鏡。
首先是音樂/喜劇類最佳女主角的競逐中，在《我不在乎》中飾演惡女的裴淳華，戰勝了此前呼聲很高的瑪麗亞·巴卡洛娃（《波拉特2》）。接著是此前擠進提名都很讓人意外的朱迪·福斯特（《毛里塔尼亞》），居然一黑到底，拿下最佳女配角獎。要知道，這個獎項原本是今年金球獎最有懸念的，但外界的猜測是奧利維亞·科爾曼（《父親》）、格倫·克洛斯（《鄉下人的悲歌》）與阿曼達·塞弗里德（《曼克》）將斗得難分難解，誰也沒想到三人全都落選。
最出人意料的還要算劇情類最佳女主角獎，獲獎的竟然是五位提名者中最不被看好的安德拉·戴（《美國訴比莉·哈樂黛》）。而被外界認為表現在伯仲之間的凱瑞·穆里根（《前程似錦的女孩》）、弗蘭西斯·麥克道曼（《無依之地》）和維奧拉·戴維斯（《藍調天后》）齊齊出局。
有人盛裝有人素衣
雖然今年金球獎頒獎禮的臺上臺下，少了俊男靚女爭奇斗艷，但人在家中坐的遠程連線，也增添了許多以往無緣得見的景象。
往年通常情況下，一位提名者只能偕一名同伴出席頒獎禮，但今年他們能完全按照自己的意愿，想跟多少人在一起，甚至想跟不是人的對象在一起，全都沒有限制。如此一來，得獎的話，大家可以立馬分享喜悅；與榮譽失之交臂的話，也馬上有人從旁安撫寬慰；觀眾也得見這些長年生活在聚光燈下的公眾人物的另一面。
獲得金球獎音樂/喜劇類最佳女主角的裴淳華（羅莎曼德·派克）身著禮服來了次“云紅毯”
比如，憑借《音樂》入圍音樂/喜劇電影最佳女主角獎的凱特·哈德森，身邊就簇擁著一家十幾二十口；獲得電影類最佳編劇獎的艾倫·索金（《芝加哥七君子審判》）帶著他的一眾姐姐妹妹亮相；同場較量的艾瑪·科林和莎拉·保羅森分別帶著喵星人與汪星人；馬克·魯弗洛（《我知道這是真的》）的兩位公子和杰森·貝特曼（《黑錢勝地》）的兩位千金罕見出鏡。
弗蘭西斯·麥克多蒙德與趙婷在《無依之地》片場
雖然人在家中，周圍少了長槍短炮似的鏡頭，但多數提名者仍舊選擇身著禮服、精心裝扮一番后，參與遠程連線。比較有趣的像是格倫·克洛斯，頒獎禮一開始還穿著一身格子襯衫，沒來得及梳洗打扮，待到典禮進行到中段，才以正裝示人。而像趙婷（《無依之地》）這樣只是身著一件恤衫，或者像拿到音樂/喜劇類劇集最佳男主角獎的杰森·蘇戴奇斯（《足球教練》）那樣身著一件連帽衫的嘉賓，實屬異類。這或許也正反映了他們對于得獎與否的平常心吧。
憑借《足球教練》獲得金球獎電視類音樂/喜劇類最佳男主角的杰森·蘇戴奇斯，在家領獎時，把衛衣繩子扎起來當領帶
較為讓人吃驚的是，絕大多數提名者都參與了遠程連線，僅有安東尼·霍普金斯（《父親》）、海倫娜·伯翰·卡特（《王冠》）、弗蘭西斯·麥克多蒙德（《無依之地》）等少數幾人除外。這可不是獎頒到你這里了，你把攝像頭打開一會兒，而是頒獎全程近三小時都要敬陪一旁，時不時會出現在轉播畫面中。
有趣的是，這其中還包括憑借《曼克》入圍劇情類電影最佳男主角獎的加里·奧德曼。要知道，這位以演技見長的英國演員以往對金球獎頗為不屑一顧，接受采訪時曾毫無保留地表示過，這個獎其實就是“幾十個屁都不懂的人在自娛自樂，超級可笑”。更何況，今年他的競爭者中還包括因結腸癌病故的非裔演員查德維克·博斯曼（《藍調天后》）。外界早先就認為，本著死者為大的宗旨，博斯曼似乎更可能贏得評委們的同情票，結果也的確是博斯曼勝出。
金球獎獎杯
金錢交易與多元化爭議由來已久
雖然好萊塢業內對于金球獎還是相當重視，但過往每年金球獎頒獎前夕，總會招來媒體和大眾這般或那般的批評聲。有責備其評委缺乏專業精神的，有批評某些影片或影人不該落選的，有痛斥其評選結果缺乏多元性的，還有要求其評選流程增加透明度的。
到了今年，金球獎面對的批評聲，似乎更遠超往年，幾乎引發美國媒體的一致譴責，甚至在社交媒體上已經有人提議要“取消金球獎”了。可以說，這項至今已有近八十年悠久歷史的好萊塢重要電影獎項，確實已走到了決定其命運的十字路口。
一切的一切，都緣起于今年2月21日《洛杉磯時報》上的一篇報道，記者約什·羅登堡（Josh Rottenberg）細數金球獎各種弊病，對其組織原則、職業操守、評獎規則乃至評委專業資質本身，都提出了嚴厲批評。
文章披露，主辦金球獎的好萊塢外國記者協會名為非營利性民間組織，但其實光是靠著出售頒獎典禮直播版權，每年就有幾千萬美元的高額收入。那么，他們拿到了這些錢，又都花在了什么地方呢？原來，好萊塢外記協內部設立了多個職能小組，負責協調關系，策劃頒獎典禮等具體職能，委員的年薪少則兩萬美元，多則十幾萬美元。
文章還指出，好萊塢外記協成員常年接受好萊塢各大電影公司的公關服務，比如從2019年到2020年這兩年間，光是Netflix這一家公司，專為招待外記協成員，就付出了約兩百萬美元的活動經費。
2019年《艾米麗在巴黎》劇組在巴黎外景拍攝期間，多達三十位好萊塢外記協成員都受邀專門從美國飛去巴黎探班，全程受到了Netflix公司的熱情招待，住則五星酒店，食則法式大餐。最終，今年金球獎上，原本評價極其兩極化的《艾米麗在巴黎》頗為令人意外地拿到了兩個提名，Netflix旗下作品拿到了總共42項提名。這些，究竟與上述這些在金球獎評委身上的金錢投入有無直接關系，《洛杉磯時報》未下斷論，只是邀請每位讀者自行判斷。
《艾米麗在巴黎》海報
除上述這些之外，該文更揭露了金球獎評委的人員構成，目前其評委共有87人，即好萊塢外記協所有成員。至于當初的入會要求，只要是生活在南加州，為海外媒體供稿的電影記者，包括文字記者和攝影記者，只需提供過去三年里的24篇稿件作為考核內容，就可以申請加入。
但是，關鍵還在于另外有一個前提條件：要有兩名現任外記協成員作為推薦擔保人，你才真正有機會入會。這樣的規則，不難讓人想起類似于精英俱樂部的小圈子游戲，嚴重排斥外部新鮮血液的輸入，存在固步自封的結構性弊病。文章透露，87人中有一位九十多歲的記者，這些年其實已喪失視力，幾乎就是盲人，但他卻妥妥還是貴為協會成員。
目前的87名成員，倒是有超過一半為女性，但無論男女卻沒有任何一名黑人成員。而這次金球獎之所以淪為眾矢之的，也正是因為這一點。
美國媒體和民眾怎么都不敢相信，在好萊塢主打多元化、平權牌數年之后，在奧斯卡都不斷要求進步的當下，原來金球獎的評委中竟無一名黑人，這實在是讓過去一年時間里都在為“黑人的命也是命”運動鼓與呼的好萊塢人士感到義憤填膺。于是媒體紛紛批評，今年的熱門劇集《我可以毀掉你》以及電影《誓血五人組》、《藍調天后》、《邁阿密的一夜》之所以沒能拿到提名或沒能拿到關鍵獎項的提名，其原因就出在了評委的人員構成之上。
《我可以毀掉你》
為了說明好萊塢外記協為什么會有這樣的人員構成上，《洛杉磯時報》介紹了這樣一個案例：去年八月，來自挪威的電影記者謝爾絲蒂·福拉（Kjersti Flaa），向好萊塢外記協提出申請，希望能加入成為會員。她自稱已在好萊塢工作多年，長期為挪威國內不少媒體撰寫影視類文章，因此完全符合外記協的成員要求。但她的申請沒能通過。謝爾絲蒂氣憤難耐，將好萊塢外記協告上了美國聯邦法庭。她指控外記協內部“腐敗成風”，“身為免稅組織，但卻有著公司經營的實質，壟斷了好萊塢的各種媒體資源，為其成員提供大筆不當收入”。但到了去年十一月，因為她未能拿出什么實質性證據，法庭駁回了她的指控。
外記協具體因何理由拒絕她入會，謝爾絲蒂說她自己也不知道，但從側面了解下來，應該是外記協中現有的幾位北歐同行在從中作梗。畢竟，包括挪威在內的北歐幾國，電影類相關媒體其實也就那么幾家。按照金球獎要求，成員每年至少要在權威紙媒或網媒上發表文章六篇，如果多出了新的競爭者，自己的文章想要找到投稿的地方，難度勢必會有所增加，萬一自己下一年發文章不滿六篇，就沒法通過金球獎每年一度的成員KPI考核（據稱每年都由安永會計師事務所負責這項工作），就會被踢出外記協。于是，便出現了這種同行相爭的情況。
面對質疑，外記協起初并不愿意低頭認輸。其發言人公開對外反駁稱，《洛杉磯時報》的文章存在嚴重誤會，外記協成員不光都是資深影視記者，部分人長期為《衛報》、《滾石》、《明鏡周刊》等權威媒體供稿，而且成員每年都要經過年審，至于成員規模為何至今只有百人不到，發言人表示，人數本身沒有限制，“但如果非讓我們只要是申請者，就全部都吸納入會，那也太不現實了”。
至于收受電影公司好處的說法，發言人表示，此類探班活動、首映式和記者見面會，本就是他們工作的一部分，也有一些電影舉辦的此類活動，他們都去了，但是這些電影最終并未拿到金球獎提名，《洛杉磯時報》的說法純粹是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而且，“不光是我們的成員，全美國的影視記者和一些來自海外的記者，平時也都會受到影視公司邀請，免費出席此類宣傳活動”。換句話說，這些都是行業慣例，談不上什么失德。
不過，到了2月25日，針對外記協成員竟無一人是黑人的批評聲，顯然已超過針對他們其他問題的責難。最終，金球獎方面迫于壓力發表公開聲明，答應將會立即采取行動，盡快滿足外界的要求，引入黑人成員。而在金球獎頒獎典禮上，外記協的代表也明確表示，今后會進一步增加黑人成員。
為電影，也為公益
當然，也不是所有人都在批評好萊塢外記協。至少，今年有幸獲得金球獎終身成就獎的老牌影星簡·方達，就對外記協相當感謝。方達想要感謝的，并不僅僅只是他們授予她這一最高榮譽，還在于好萊塢外記協在保護老電影、修復舊電影方面所做出的努力。
簡·方達獲得金球獎終身成就獎
1972年時，曾有一部名為《F.T.A.》的紀錄片在紐約短暫上映過一周時間，隨后便神秘消失不見了。該片由弗蘭馨·帕克（Francine Parker）執導，記錄了簡·方達和唐納德·薩瑟蘭兩人在夏威夷、菲律賓和日本美軍基地的勞軍演出。當時正值越戰期間，不少好萊塢影星都受邀去到前線為子弟兵打氣，但有別于其他人那些正能量十足的勞軍演出，方達和薩瑟蘭的表演卻主打反戰主題，片名便代表了“解放大兵”（Free the Army）或“軍隊去死”（Fuck the Army）的雙重含義。
據方達回憶，《F.T.A.》的發行方可能是受到政府壓力或是出于和時任總統尼克斯的私交，才會在短暫上映一周后就撤下了影片。之后的幾十年里，這部紀錄片下落不明，簡·方達做夢都希望能重新找回一個拷貝來，卻始終無法如愿。直到好萊塢記者協會的介入，他們不光設法找到拷貝，還花錢做了修復。今年三月五日，消失多年的《F.T.A.》便會再現天日，重與觀眾見面。
看來，外記協每年賺到的大筆經費，除了花在自己成員身上之外，也還是為電影本身做了一些實事的。此外，他們過去三十年里捐獻給各類公益組織的善款，確實也為數不菲。而今年的金球獎頒獎禮則特意與公益組織聯合舉辦，倡導大家為新冠疫情中缺乏食物的人提供支援。許久未露面的演員西恩·潘也來到現場，呼吁大家在疫情之下互幫互助。
黑暗歷史與風光今昔
金球獎誕生于1944年1月，今年已經辦到了第78屆。上世紀四十年代初，身處好萊塢的一批外國記者，深感自己人在異鄉、勢單力薄，為了能在面對各大電影公司時獲得更多的話語權，他們在1943年成立了好萊塢外國記者協會這一民間非營利性組織，并且在翌年開始頒發金球獎，希望能借此機會拉近與好萊塢電影公司的距離，與各路大小明星搞好關系。因此，與奧斯卡獎不同，金球獎至今都沒有設立技術類獎項。雖然隨著時間推進，他們也慢慢增加了最佳劇本、最佳歌曲等次要獎項，但金球獎最具分量的榮譽，還是集中在各種表演類獎項和最佳影片獎上。
成立的78年來，金球獎的黑歷史也不少。上世紀六十年代，美國聯邦通信委員會曾對金球獎展開調查，最終認定金球獎頒獎典禮存在嚴重舞弊（包括威脅被提名人必須到場，暗示其否則不太會有獲獎機會等），還對負責直播頒獎典禮的NBC電視臺提出警告。于是從1969年起，NBC拒絕再直播這臺頒獎典禮，也由此切斷了外記協一筆重要的收入來源。
1973年，聲稱自己已革新洗面的金球獎，重新開始全國直播頒獎儀式，但到了1982年時，他們把最佳電影女新人獎頒給演員皮婭·扎朵拉（Pia Zadora）后，再度陷入危機。皮婭當年25歲，但在好萊塢仍然還沒混出什么名堂，卻有一位坐擁億萬家財的以色列富翁老公里克里斯（Meshulam Riklis）。后者大手筆邀請外記協成員去他位于拉斯維加斯的賭場游玩，為他們舉辦豪奢派對，最終成功為妻子買到了一座金球獎。丑聞曝光之后，外記協徹底名譽掃地，1983年起連續多年再無電視臺愿意直播頒獎典禮，直到1996年才重新獲得NBC電視臺的轉播合同。
過往，有好多次的金球獎上都出現了莫名其妙的“雙黃蛋”，更別說其提名和獲獎者往往都會在多部熱門影片中達到某種微妙的平衡，常被批評是想要一個都不得罪。1989年的金球獎，電影劇情類最佳女主角獎和電視劇喜劇類最佳男演員獎，還曾出現過由三人獲同一獎項，此外還有三個獎項出現了“雙黃蛋”，徹底淪為笑柄，公信力一落千丈。
不過，近一二十年來，金球獎還是越來越獲得業內外的重視。2018年，NBC與外記協談妥了之后八年的金球獎頒獎典禮轉播合同，由原本的2100萬美元一年，大幅度提高到了6000萬美元一年。事實上，過去幾年里，金球獎頒獎晚會的收視率基本都保持在不錯的水平之上，穩定性遠高于江河日下的奧斯卡獎。
另一方面，姑且不論獎項結果，作為奧斯卡頒獎季的重要一環，金球獎本身仍被視為奧斯卡的關鍵風向標，光是能夠獲得金球獎的提名資格，就足以被好萊塢電影公司拿來為其制作發行的影片大加宣傳了，而有幸出席頒獎禮的獲提名者，只要表現得體，勢必也能通過電視轉播獲得更多曝光機會，在奧斯卡決選過程中贏得更多投票人的青睞。至于好萊塢影視公司與外記協之間的關系，有人懷疑其中存在見不得人的金錢交易，其實也不難理解。相比目前已有九千人之多的奧斯卡評委團隊，金球獎評委常年穩定在八九十人上下，想要施加影響的話，也容易得多。
責任編輯：張喆
校對：劉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