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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們注意到,薩特在談及他同女人的關系以及他的性行為時,多次提到“猥褻”這個詞。例如,他說同波伏瓦在一起時,深深地感受到因自己的猥褻而給對方造成的困窘,特別是在早期;又如,他說波登講了一個同他在一起的猥褻故事,因此把她看得很低級(當然,他也承認自己顯得猥褻,因此我把那一章定名為“猥褻的薩特”);再如,他在評論自己同萬達的關系時說,雖然他倆的關系不能說是猥褻的,但也不完全排除這種因素。
那么,他所說的猥褻究竟是什么意思?通常所謂的猥褻就是下流,下流動作,下流行為;而這些動作行為是對他人的一種性侵犯,如猥褻某女性就是對她作出一些性方面的舉動從而使她感受到騷擾和侵犯,而對方可以據此控告猥褻者,猥褻者要負法律責任。
薩特所說的猥褻是否也是此意?我想,首先可以排除一點的是,他顯然不是從法律角度談猥褻。即使被猥褻者自己并不感到受侵犯,這種猥褻仍然是存在的。
薩特所說的猥褻,是與性虐待狂和性受虐狂聯系在一起的,他實際上是指人們性活動中的一種行為類型。
例如,一個男子全身赤裸,站在一個女子面前,他這個樣子是否是猥褻的?又如人們性交的樣子看起來是否是猥褻的?籠統地說,這都既不能說是猥褻的,也不能說不是猥褻的。
問題的關鍵不在于是否在他人面前赤身裸體,是否有性交活動,而在于這個樣子和這種活動是在什么樣的境況中出現和進行,人與人的關系怎樣。
一個人赤身裸體,仍然可以顯得十分優雅(與猥褻相對),并由于這種優雅而顯得仿佛有一層看不見的衣服遮蔽著;同樣的,一個人的身體盡管有衣服遮蓋著,由于它的某種活動仍然可能顯示出猥褻來。
那么,究竟在什么情況下會產生猥褻現象呢?薩特認為,如果一個人的肉體是被某個沒有被它激發起情欲的人發現時,它就是猥褻的。換言之,一個處于性虐待狂或性受虐狂狀態的人,他對他人顯示的和對方對他顯示的都是猥褻的景象。
而處于情欲狀態的兩個人,他們的身體和活動是優雅的。這就是說,對每一個人來說,對方的活動和形象既是必然的又是自由的;它是必然的,因此沒有脫離當時的境況,不是沒有理由的,不是多余的;它又是自由的,因此他的身體顯現為境況中的心理,是不可預測和不可控制的。
正因為如此,即使是赤裸著身體,兩個處于情欲狀態的人,彼此看對方似乎有一層薄紗遮蓋著身體,在揭示中被遮蓋,這層薄紗就是優雅。
即使有著各種性活動,兩個處于情欲狀態的人,彼此并不能直接占有對方,而只能以自身的肉體化來引起對方的肉體化,仿佛有一道無形的屏障將雙方阻隔,而這道屏障就是優雅。
性虐待狂要做的是將這個優雅摧毀,直接占有對方,于是他使自己和對方在形象和活動中顯示為猥褻。就他而言,他將自己的身體視為工具,于是他的形象和活動,不再是既必然又自由,而是非此即彼。
既然是工具,他的身體就沒有自由,而是為著特定目的而運作,因此他的活動是可以預測的;然而他自以為是完全自由的,為此而顯現的形象和活動就顯得沒有必要,是多余的;這就是猥褻。而性受虐狂的情況也一樣:他的身體被性虐待狂看成一個工具,而他自己也把自己看成一個供他人使用的工具,他按照他人的意志作出種種姿態和動作;然而對方想占有的并不是一個機器人或植物人,而是一個自由人,因此希望他自由地表現出愿意被折服和被奴役,這就使得他的形象和活動具有某種多余性或無緣無故性,這就是猥褻。
由此我們來看薩特同女性的關系。首先,他認為猥褻不是一個好的東西;他應該盡可能地減少自己身上猥褻的成分;其次,既然他在同女性相處時有一種性虐待狂傾向,他不可能完全沒有猥褻的東西。
在相處的女性中,波伏瓦是一個異數。在某種意義上說,波伏瓦對于薩特是唯一的。60歲時他對讓松說,波伏瓦既有男人的智慧,又有女人的敏感;他在她身上找到了他所欲求的一切。
將近70歲時他對波伏瓦說:“我發現你具有我要求于女性的最重要的性質。因此,這就把其他的女人放在一邊去了——例如,她們可能只是長得漂亮。出現這種情況是因為你體現的東西比我希望于女性的多得多,別的人則較少,這樣她們也較少卷入。”
薩特甚至對波伏瓦說,由于有了她,就妨礙他同其他女子生活在世界中。波伏瓦問這是什么意思。薩特進一步解釋說,真正的世界,就是他和波伏瓦的世界;與此相比,他同其他女性的關系就顯得有些低下。
如果要拿我們剛才關于猥褻的觀點來分析,可以這么說,在同波伏瓦的關系中,薩特盡可能地減少猥褻的成分,盡可能地消解自己的性虐待狂傾向。
其原因在于,無論在哪一方面,他們都是平等的,他們的關系包括性關系都是相互的。薩特承認,這樣一來,他倆在肉體關系方面的強度會有所減弱,但換來的是他追求的兩性間的平等以及情欲的相互性。
而他同波登的關系正好相反,一開始就處于不平等的狀態。薩特在心中是瞧不上波登的,認為她很低級。在具體的性行為中,他不但覺得她是猥褻的,也感受到自己的猥褻性。
他在給波登的公開信中說自己是色情狂即性虐待狂雖然不完全是事實,但他的性虐待狂傾向確實有了較為充分的發展,而性品格較平時要低下得多。
當然,薩特在同波伏瓦的關系中也不是一點猥褻的成分都沒有,只是很少;而在同波登的關系中也不完全都是猥褻,只是較多,占了主導的地位。
薩特同萬達的關系介乎波伏瓦和波登之間,即那種猥褻的成分仍然存在,但不是那樣濃。這是因為,薩特同她的關系肯定不是那么平等的,但由于他對她有較多的體貼之意,那種性虐待狂的傾向得到一定程度的抵消。
【本文摘自《愛情與誘惑——薩特和他的女人們》(黃忠晶著,黑龍江人民出版社2003年版)一書】
劉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