科技改變生活 · 科技引領未來
口述歷史:省文史館和祖父的點滴歲月甘肅文史研究館成立于1953年。甘肅省文史研究館是在黨和政府親切關懷下,本著敬老崇文,尊重知識,尊重人才,弘揚民族文化,為社會主義建設服務而成立的,到現在整整68年,我也是1953年生人,與省文史研究館同齡
口述歷史:省文史館和祖父的點滴歲月
甘肅文史研究館成立于1953年。
甘肅省文史研究館是在黨和政府親切關懷下,本著敬老崇文,尊重知識,尊重人才,弘揚民族文化,為社會主義建設服務而成立的,到現在整整68年,我也是1953年生人,與省文史研究館同齡。
韓甦毅教授參加吳佩孚研討會留念
我與今天文史館的館員研究員不同,從小隨祖父韓定山(1893-1965)在省文史研究館長大,目睹了文史館的一切,對文史館非常熟悉,文史館濃濃的文化氛圍影響著我,對我的人生起到很大的引導作用,給我也留下深深的印象。
韓甦毅和中央文史館館長袁行霈教授合影
2009年我也成為省文史研究館研究員,這對我來說是異常自豪和高興的一件事情。今天口述歷史,我簡單講二個事情:一個是我印象記憶中的的文史館,二是我的祖父韓定山。
韓甦毅教授在甘肅職業技術學院工作室
一、我印象記憶中的文史研究館
我從小隨祖父韓定山在文史館生活長大,親身經歷了文史館初期的點點滴滴,這也培養了我敬慕真文化人、真學者,熱愛文史館的淳樸感情。當時文史館所聘館員都是文質彬彬的飽學之士:詩詞歌賦,琴棋書畫個個精通,我從小就在這種環境中生活,所以對省文史館有著特殊的情感。
我的祖父韓定山1953年由省長鄧寶珊聘為館員、住館秘書。
我的祖父與省長鄧寶珊將軍有金蘭之交。1915年祖父在天水參加渭川俊士考名列榜首,隴上名氣很大。后來鄧寶珊省長說:“隴上道德文章除鴻汀外就你老一人而已。”我們一家遷到蘭州后,鄧寶珊省長經常邀祖父去鄧家花園做客,鄧省長也偶爾來文史館敘舊,看望老館員,解決實際困難。
無容置疑,現在的文史館和“文革”前的文史館是不一樣的。“文革”前的文史研究館是為60歲以上具有相當學識,有一定的社會聲望、生活困難的社會名流成立的統戰性文化機構,讓他們把所見、所聞、親身經歷寫下來,記錄下來,有助于國家和社會的穩定發展,體現黨和政府對文化的重視,因此文史館館員的職位具有很高的名譽性和統戰性。
五十年代文史館部分館員合影
1953年聘了館長、副館長、住館秘書,先后聘了六十位館員,還有一位通訊員。當時文史館只有二個正式編制,秘書和通訊員,秘書是我的祖父韓定山,通訊員是安寧區人李文郁叔叔。秘書處理文史館的日常工作行館長職責;通訊員是收發文件、信涵函、報紙,館內衛生,花草整理,任務傳達,館門開啟。
1953年省文史研究館成立,鄧寶珊省長派人把我祖父從隴南文縣接回省城聘為首批館員、住館秘書,并主持文史館工作。剛開始省文史館隨我家在安寧區費家營。1955年文史館隨我們家搬到城關區中山林南城巷。1956年,省政府把蘭州城關區小北街15號一座四合院給了文史館做辦公用房。祖父開始在此辦公,直到1965年去世,主持文史館工作12年。政府給祖父發有生活優待證,內容相當豐富,其他館員有沒有,我不知情。
小北街15號是解放前寧夏高等法院院長蘇連元的私宅,是一座一磚到底非常漂亮的四合院,在城關區張掖路靜寧路什字向東一條小巷,距省政府很近,辦公方便。四合院院墻高大,院子寬敞,兩扇黑色的大門,門上有兩只大大的銅環,便于敲門。整個房屋坐西朝東,西邊是正房,高高的臺子正中是寬敞的會議室,右邊是館長室,左邊是秘書室,也就是祖父的辦公室,室內有一套間可放雜物,房間全部鋪有木地板。可以想見在那個年代是非常奢華的。南邊,北邊各有六、七間房。
北邊緊靠大門是通訊員室,有套間,是通訊員李文郁叔叔辦公住宿地方,來人開門也很方便。南邊、北邊廊檐很寬有廊柱。北邊廊檐下有一張四方桌,二把椅子,桌面上有象棋盤,漢界楚河,棋子像現在的月餅,供館員在活動時娛樂,老館員王和生(1963年聘)棋術很好常在這張桌子對弈。東邊一排房是藏書室,東南角是廁所。
院內有各種花卉、盆景,爭奇斗艷。兩邊屋檐邊爬滿牽牛花。到了夏天,園內花紅葉綠,姹紫嫣紅,香氣撲鼻。蝴蝶、蜜蜂飛來飛去。還有兩缸睡蓮,蓮花有紅的、黃的、白的,很好看,金魚在睡蓮葉間游來游去,整個院子幽雅極了,這也是李文郁叔叔精心照料的功勞。
我曾晚上偷吃過盆景的無花果,當然不能讓李文郁叔叔發現。
李叔叔不茍言笑,對館里的工作很盡職,一切井井有條,整潔、幽雅。每天都熬罐罐茶,苦澀像中藥湯,我喝過一次,好難喝,以后他叫我喝,我也再不喝了。
李叔叔閑時得到祖父指導學寫毛筆字,在祖父去世前,他的毛筆字已經寫的有模有樣了。
1953年聘梁德庵先生為館員,梁老身材高大,皮膚白凈,留著長長白胡子,文質彬彬,一副典型的學者,非常和善,住在南邊房間。早上起床在院子里打一會太極拳,之后臨帖寫字,臨的是歐體,工工整整,我印象很深。每次寫完疊整齊丟進紙簍,我都要揀一些帶回學校分給我的同學做影格用。那時我們上小學有毛筆字課,買一張寫毛筆字用的影格要二分錢,同學們得到梁老的字都很高興,我的書法興趣就是那時建立的。
記得有一年重陽節,館里搞活動,會議室大廳墻上掛滿了書畫。那時,我對墻上的書畫看不懂,沒有啥興趣,最感興趣的是桌子上的瓜果點心、天生園的水晶餅,能吃一塊的確算開了大葷,嘴里要香好多天,口水都舍不得輕易咽下去,非常開心。所以常常盼望館里能經常搞活動,有活動就能有好東西吃,那個年代物質是非常匱乏的啊!
那個時候館里活動很少,顯得非常安靜。有兩位喜歡書畫的同仁說他們在六七十年代經常去文史館玩,找魏振皆(1953年聘)、丁希農(1963年聘館員)兩位先生研習書法。其實平時館里就我祖父與李文郁叔叔二人,沒活動館員就不來,活動很少,館里很安靜,二扇大門是緊閉的。二位同仁說他們常去文史館玩,只能作為江湖喝高后茶余談資,樂一樂而已。現二位已榮升文史館館員了。江湖本來就是忽悠的賭場。
在我的印象中,鄧寶珊省長,范振緒先生、郝進賢先生都來過文史館,應中逸先生拜我祖父為師,學習詩文,常來文史館。后來西北師大古籍研究所副所長路志霄先生與蘭州教育學院副教授王干一先生當時與祖父編輯《隴右詩鈔》,也常來文史館,他兩都是我祖父當年在蘭州師范教的學生。西北師大趙逵夫教授給我講他在六十年代初來文史館找過我祖父,我記憶隱隱約約。
一件小事。我三年級的時候讓祖父給我們班書寫課本、寫字本的封皮,共有六七摞,當時老師表揚了我,我很自豪。現在回想我給祖父增了添了多么大的麻煩,實實不該。我們孫輩八個,還不知他們又給祖父添了多少麻煩。
六二三年,祖父編寫《毛主席詩詞輯注》一書,寫稿、校稿、刻寫鋼板、油印、裝訂,全部工作都是祖父一人完成的,這對于一個年過七旬的老人是相當辛苦的。《毛主席詩詞輯注》油印本一書完成后,在省上影響很大,近6O年了,至今這本書無人超越。2018年劉醒初先生列入知還書院叢書,印刷出版。趙逵夫先生至今保存著我祖父當年送他的油印本。
二、我的祖父韓定山
祖父剛進文史館時寫了一首詩:
早歲疲牛苦著鞭,筆耕墨耨自年年。
老來喜遇東風暖,再趁陽和種石田。
祖父非常熱愛這份工作,事實證明祖父做的非常好。我取號石田也是因為祖父這首詩。
我家祖居文縣,世代書香,高祖韓樹屏為晚清進士,曾祖為私塾先生。祖父韓定山(1893-1965),原名瑞麟,字定山,號甦民,別署炳燭翁、耕天山農。祖父天資聰穎,從小學習優秀,刻苦用功,在上學中總是名列前茅,得到的獎學金可以養活家庭。
1910年考入蘭州存古學堂,校長為皋蘭進士劉爾炘。祖父有文章《我所親歷的存古學堂》,記錄了這段學習的經歷。辛亥起,祖父在蘭州接受革命思想,1912年加入同盟會,在家鄉組織英年會,后改為國民黨支部,也是甘肅最早的國民黨組織,在文縣與天水黃鉞呼應并有書信往來。
甘肅省副省長咸輝給韓甦毅漆子揚贈送韓定山詩文校釋
1915年總統袁世凱實施考試制度,赴天水應渭川道俊士考,名標榜首,一鳴驚人,時年23歲。之后祖父從軍,在永登、臨夏近十年,官至馮玉祥12軍部秘書長。親身經歷了河湟事變,對兵荒馬亂中流離失所的災民,報以同情,以包含深情的筆寫下了大量詩詞和文稿。如《賣粥婦》《撲火翁》《攫餅兒》《騾夫瑤》,記錄當時的現狀,在河州見一老人凍斃心生憐憫:此翁一死何足論,更恐余翁同所歸。杜陵廣廈無由見,白傅長裘成虛愿。朱門狐貉彼何人,雪深三尺猶拭汗。有著和詩圣杜甫一樣的憂國憂民的情懷。
1929年冬祖父辭去軍職返回故里,興辦教育。先后辦了六所小學,一所中學,為文縣、隴南的教育事業作出巨大貢獻,由于成績優秀被當時的省長任命為文縣教育局長,并雄心勃勃籌辦“文縣天池大學”,由時代原因而未果。祖父在給友人的信中說“我對教書有天生的愛好”。
1930年在文縣碧口小學當校長時寫下了《陰平國考》一書,臨洮學者《甘肅通志》總纂張維評價曰:非常珍貴,可補廿四史不足。
1931年8月吳佩孚將軍由川入甘,在文縣住了近十日,祖父以鄉紳接待陪侍,給祖父留下了“鐵肩擔道義,棘手著文章”的書法對聯,此對聯毀于“文革”。祖父有《吳佩孚甘肅之來去》文。
吳佩孚1831年過文縣贈給韓定山先生硯臺
1944年當選文縣參議會會長,1946年當選甘肅省參議會參議員,連續兩屆駐會參議員。在蘭州師范、蘭州大學講授國文。
韓甦毅父母合影,黃埔軍校十四期電訊科同學,同在胡宗南部工作,父親任電訊臺少將臺長
韓甦毅教授篆刻
1949年8月國民黨川陜甘邊區綏靖公署隴南分署主任趙龍文專程去文縣請祖父任少將參議,被堅決拒辭。祖父動員縣長王澤勉放棄抵抗,文縣和平解放,使文縣免于戰火。
1956年甘川公路通車,祖父隨鄧寶珊省長赴文縣參加通車典禮,典禮后祖父將家里長春樓藏書一萬部全部捐出,得到鄧寶珊省長嘉獎。
祖父歷任曾任馮玉祥十二軍部秘書長、甘肅省財政廳秘書、文縣教育局局長、省參議員、蘭州大學教授。一九五三年聘為甘肅省文史研究館館員兼秘書主持館內工作,行館長責。
詩人袁第銳先生評價其詩曰:定山先生古文根底深厚,知識淵博,才思敏捷,文筆清新,擅長文史、方志和詩詞,著作甚豐,聲望甚高,名噪隴右。其詩意境超脫,若絕俗塵,吾以為可與白香山、杜少陵所作并傳。
路志霄先生在《近代隴右詩抄》評價祖父:先生詩、古文辭皆其所擅,為文筆致清新,曲折如意,而融古今,機抒自出,因能壇坫獨高,名噪隴右。而其詩尤具特色,大地情真意摯,節奏自然,從心坎中流出。或追述往事長言詠嘆,情狀歷歷;恍如在目;或觸感時事,嘲諷間陳,歌泣并做,極盡誅伐之能事,所謂溫矯燃犀百怪畢形,儼然史筆也。之其游戲筆墨,亦淵雅逸放,波瀾動蕩,莫測奇極。蓋胸中儲萬卷書,供闕驅遣,自非播弄空文者所能望見也。
1958年祖父與韓軍一館員去北京考察,有詩作:
昆明池上放扁舟,金碧樓臺一望收。
愛此人民成主宰,笑他昏耆戀菟裘。
滌瑕蕩穢開新貌,范山模水得勝游。
容我豪情矜老健,重來不怕雪盈頭。
1962年一行去敦煌考察有《河西雜詠》詩作:
為有千年美藝留,蕭蕭白發向邊州。
酒泉未解長途客,善飯偏生遺矢愁。
1963年與王靜安,張盛威一起去南京、杭州、上海開會。有詩作:
梅妻鶴子老林逋,長占孤山興不孤。
詞客有靈也笑我,衰年也得到西湖。
韓甦毅教授素描作品
1964年一行去天水考察有文章《麥積山記游》詩作:
癡云挾雨護林泉,中有奇峰欲補天。
似念民生重粒食,為留麥積兆豐年。
祖父的一生如自己所說:“筆耕不輟,墨耨自年年”,留下了大量文稿、詩稿和書法墨跡。
鄉賢王紫瞻先生云:定山先生家學淵源,美繼書香,通讀經史,學識淵博,風流儒雅,為文邑一代宗師!
韓甦毅2021.10.30
本文作者韓甦毅先生授權隴史薈平臺刊發
王熙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