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來源|華山感染病例原作者|程琦徐斌盧清張文宏病例編寫|顧雨薇李發紅原題|良惡成謎,針鋒見底衣帶漸寬人消瘦阿城是個45歲的中年男性,平常工作結束后便回家陪陪父母、妻兒,日子自在適宜。2017年伊始,阿城突然自覺近日消瘦明顯,想想這段時間也并沒
來源|華山感染
病例原作者|程琦 徐斌 盧清 張文宏
病例編寫|顧雨薇 李發紅
原題|良惡成謎,針鋒見底
衣帶漸寬人消瘦
阿城是個45歲的中年男性,平常工作結束后便回家陪陪父母、妻兒,日子自在適宜。
2017年伊始,阿城突然自覺近日消瘦明顯,想想這段時間也并沒有減肥節食,生活也和往常一樣,也并無不適,怎么就3個月愣是瘦了10斤左右呢?阿城非常警覺,懷疑是不是自己身體出現了什么毛病,便去了當地人民醫院進行檢查。在醫院,阿城進行了血常規、肝腎功能、電解質等常規檢查,并沒有發現有什么特殊的,但B超、上腹部CT(圖1)的結果就不是那么妙了,顯示有肝內多發占位性病變,肝周少量積液,肝門及腹膜后多發淋巴結腫大,雙腎多發囊腫。阿城被嚇到了,肝內的這些占位性病變會是什么?
圖1 上腹部CT
黃花一地是腫瘤?
當地的醫生警覺,建議阿城進一步做了PET-CT的檢查。PET-CT被稱之為追蹤腫瘤的“雷達”。很快,PET-CT報告出來,結果顯示右肝6、7段多發軟組織及結節伴代謝活躍,考慮惡性腫瘤性病變,首先考慮以膽管細胞癌伴肝內轉移,縱隔2R、4R、7R、8R、9R區、腹腔肝門胰頭及賁門癌。腹膜后腹主動脈及腔靜脈旁多發淋巴結腫大伴代謝活躍,均考慮轉移,左肺舌段及右肺中葉少許炎性纖維灶,冠狀動脈左支鈣化,膽囊微小結石,右腎微小鈣化(圖2)。
這個結果如同當頭棒喝,阿城猝不及防,心如死灰。但又有什么辦法,年紀尚輕,無論什么病,都得想辦法治療。5月2日,阿城來到上海某三甲醫院行做了肝穿刺檢查,以明確肝臟占位的具體性質,同時行胸部CT顯示兩肺多發微小炎性結節,兩下肺及右肺中葉少許慢性炎癥,縱隔淋巴結腫大。
難題未解熱來襲
禍不單行,阿城肝穿刺后開始出現發熱,體溫最高38.5℃,同時有畏寒寒戰,但并沒有咳嗽、咳痰的表現。一開始,阿城是5月3日早晨6時出現發熱,隨后體溫逐漸上升至38.5℃,下午出汗后體溫逐漸下降,但之后變成每日下午出現發熱。
鑒于阿城術前并沒有發熱的表現,醫生考慮肝穿刺術后感染可能大,于是予以拉氧頭孢、頭孢他啶等治療,但1周后體溫未見好轉。此時肝穿結果回報為壞死組織中未見真菌菌絲及孢子,抗酸陰性,傾向炎性假瘤伴大片壞死。
5月11日,由于體溫反復升高,阿城完善了血培養檢查,結果報人葡萄球菌,外院醫生繼續予以甲硝唑、美羅培南等藥物治療,3周后阿城體溫仍然居高不下。
華山論道求謎底
阿城不堪病情的“折磨”,為進一步診治,5月24日入住華山醫院感染科科。直至此時,阿城的體重已經下降了20斤。
入院查體
體溫38.8℃,脈搏100次/分,呼吸19次/分,血壓134/86mmHg,MEWS 3分,身高 170 cm,體重 80 kg
神志清楚,發育正常,營養較差,回答切題,自動體位,查體合作,步入病房,全身皮膚黏膜未見異常,無肝掌,全身淺表淋巴結無腫大。未見皮下出血點,未見皮疹。頭顱無畸形,眼瞼正常,瞼結膜未見異常,鞏膜無黃染。雙側瞳孔等大等圓,對光反射靈敏,耳郭無畸形,外耳道無異常分泌物,無乳突壓痛。外鼻無畸形,鼻通氣良好,鼻中隔無偏曲,鼻翼無扇動,兩側副鼻竇區無壓痛,口唇無發紺。雙腮腺區無腫大,頸軟,無抵抗,頸靜脈無怒張,氣管居中,甲狀腺無腫大。胸廓對稱無畸形,胸骨無壓痛;雙肺呼吸音清晰,未聞及干、濕性啰音。心率100次/分,律齊;腹平坦,腹壁軟,全腹無壓痛,無肌緊張及反跳痛,肝脾肋下未觸及,肝腎臟無叩擊痛,腸鳴音4次/分。肛門及外生殖器未見異常,脊柱、四肢無畸形,關節無紅腫,無杵狀指(趾),雙下肢無水腫。肌力正常,肌張力正常,生理反射正常,病理反射未引出。
外院實驗室及輔助檢查
血常規(2017年5月24日):白細胞6.57×10^9/L,紅細胞3.7×10^12/L,血紅蛋白 103g/L,中性粒細胞0.604,淋巴細胞0.23,單核細胞0.161,嗜酸性粒細胞0.002,嗜堿性粒細胞0.003,血小板339×10^9/L。
尿常規(2017年5月25日):澄清,黃色,尿膽原陰性,潛血陰性,膽紅素陰性,酮體陰性,葡萄糖陰性,蛋白質(+)。
肝腎功能、電解質、DIC均正常。
血糖6.4mmol/L。
血沉114 mm/h(↑),C反應蛋白74.9mg/L,鐵蛋白1850ng/ml,降鈣素原0.09ng/ml。
乙肝、丙肝標志物均陰性。
血免疫球蛋白G 28.2g/ml,血免疫球蛋白A 5.51g/ml,血免疫球蛋白M 0.86g/L;κ輕鏈6.34g/ml,λ輕鏈3.82g/ml,KAP/LAM 1.66。
抗核抗體陽性+,滴度1∶100。
ProBNP:67.8pg/ml。
腫瘤標志物正常。
甲狀腺功能:促甲狀腺激素0.729mIU/L,三碘甲腺原氨酸1.19nmol/L,甲狀腺素91.4nmol/L,游離三碘甲腺原氨酸2.88pmol/L,游離甲狀腺素11.93pmol/L,T3攝取率33%Uptake。
T-SPOT.TB:抗原A(ESAT-6)孔 >30,抗原B(CFP-10)孔 >50 。
胸部CT平掃(2017年5月2日):兩肺多發微小炎性結節,右肺中葉少許慢性炎癥,縱隔淋巴結腫大。
肝臟MRI(2017年5月2日):肝臟多發MT(轉移瘤機會大)。胃小彎側、肝門及后腹膜淋巴結腫大,左腎靜脈近段受侵犯可能。雙腎囊腫。
肝臟超聲造影(2017年5月2日):肝內多發實質結節占位-考慮炎癥病變較MT可能大。
阿城進入感染科后,再次進行體格檢查依舊未見明顯異常,他既往沒有肝炎的病史,沒有結核感染或接觸史。
收入院后,負責診治的程琦、徐斌醫生同查房教授們一起分析討論了阿城的病情特點:
阿城是個中年男性,以消瘦、體重明顯下降起病,外院肝臟B超、肝臟增強CT、肝臟MRI增強、PET-CT均傾向腫瘤肝內轉移。外院行肝穿刺,沒有找到腫瘤的依據,也沒有明顯病原學依據。且肝穿刺后出現發熱,多種抗生素治療無效,這發熱是肝穿刺后的細菌感染還是和原發病相關,尚未確定。阿城既往體健,也沒有病毒性肝炎、自身免疫性肝炎等肝病病史。
那阿城的肝臟多發占位及腹腔多處淋巴結腫大,究竟是腫瘤還是非腫瘤呢?多個影像學檢查均劍指“腫瘤”,但是病理金標準沒找到腫瘤細胞。答案是什么,最終診斷仍撲朔迷離,懸而未決。必須繼續取證!
阿城繼續完善了一些重要檢查:
Hb:103↓g/L,血沉:114↑mm/h,CRP:74.9↑mg/L,鐵蛋白:1850↑ng/mL;血T-SPOT.TB 陽性(A孔>30,B孔>50)。
肝臟CT增強(5月24日)檢查示肝內多發占位性病變,肝周少量積液,肝門及腹膜后多發腫大淋巴結,惡性腫瘤可能。
肝臟MRI增強(5月25日)示肝內多發占位,伴肝周少量積液,腹腔多發腫大淋巴結;考慮肝內多發膿腫可能大。
肝臟MRI增強傾向感染,這讓徐斌醫生對之前影像學結果的判斷存疑。循著 “No meat, No treat”的原則,徐斌醫生和阿城及其家人再次溝通,我們需要再取肝臟病灶組織,尋找證據。
于是,5月25日阿城再次行B超下行肝穿刺,約1周后肝組織病理回報炎癥改變,醫生有些失落,阿城及家人是又喜又悲。
阿城入院后盡管給予抗感染治療,但依然有發熱。追溯源頭,一般來說,肝穿刺術后發熱常為細菌感染,陽性菌多見。阿城在外院曾血培養人葡萄球菌陽性,在我院多次血培養陰性,查血常規示白細胞計數正常,僅有輕度貧血。血沉、CRP、鐵蛋白等明顯升高但均為非特異性指標,并且多種廣譜抗生素(頭孢他啶、美羅培南等)治療無效。由此,徐斌醫生及帶組教授均認為,阿城肝穿刺術后繼發細菌感染依據不足。外院血培養結果考慮污染可能大。
那么,發熱是不是就是與肝臟占位相關呢?阿城的肝臟占位性質不明,發熱原因有待排查,不可不謂疑難棘手。如果是腫瘤,反復肝穿為何惡性證據如此難尋?如果是感染,加強抗細菌治療后卻并無好轉,那病原體究竟是什么? 無數的疑問充斥醫生的腦海,醫生討論后一致認為:目前既不能排除肝臟腫瘤的可能,也需考慮存在肝臟特殊病原體的感染,如真菌、寄生蟲、結核分枝桿菌等。
堅持不懈見真相
取證,取證,還是取證!盡管阿城已經挨了兩針,做了兩次肝臟穿刺活檢,但是真相仍未明。下一步該怎么走?從醫生的理性來說,唯一的路就是“三行肝穿”,尋找依據,是腫瘤,是感染,盡百分百全力尋找證據。于是,徐斌醫生再次同阿城講明目前現狀,深陷“晚期腫瘤”恐懼的阿城,輾轉難眠了一晚,次日清晨終于鼓起勇氣,那就再“穿”。
5月31日,阿城再次躺在了肝穿刺的手術床上,只祈禱這次能抓到真兇。肝穿刺非常順利,這次醫生不僅將肝組織送去做常規的病理,還送檢二代測序,尋找感染病原。
在等待結果的同時,躺在病床上的阿城病情仍在進展,整天高熱,持續消瘦,進食不佳。綜合分析阿城的臨床表現、輔助檢查、血T-SPOT.TB陽性結果,主診醫生大膽地預判,阿城的肝臟占位可能為結核分枝桿菌感染,盡管結核感染肝臟非常少見。證據還在路上,治療卻到了不得不上的時刻。5月30日經徐斌醫生、程琦醫生、盧清教授和張文宏教授一致討論決定后,對阿城啟動診斷性抗結核治療,方案為標準四聯“HREZ”。令人驚喜的是,5月31日,抗結核治療第二天,阿城體溫便降至正常!但問題依然存在,臨床診斷性抗結核治療通常需要2~3周起效,阿城體溫迅速恢復正常,在缺少病原學及病理的情況下,依然不能確診是否是結核分枝桿菌感染。
6月3日,二代測序結果終于出爐:肝組織高通量基因測序檢測出結核分枝桿菌、非洲結核分枝桿菌、牛分枝桿菌、坎那分枝桿菌。同時,我們再次借閱了外院第一次肝穿切片至我院病理科會診。6月12日,二次閱片時,我院病理科醫生重新讀片,見急慢性炎癥伴纖維組織增生,另見類上皮細胞反應及凝固性壞死,再次進行抗酸染色后于鏡下仔細尋找,終于發現抗酸陽性桿菌(圖3 圖片來源于文獻報道,非此病例病人),肝臟結核分枝桿菌的診斷終于實錘了。
阿城和家人真是喜極而泣,走出了“肝臟惡性腫瘤伴轉移”的死亡陰影,慶幸只是感染了結核,這個可以治愈的!阿城的心終于放下了,世間安好,治好病還要再去看看這個美麗的大千世界呢。
回顧點評
本病例為中年男性,影像學發現肝臟多發占位病變,提示肝臟腫瘤伴轉移。患者無肝炎等病史,無其他明顯不適癥狀及體征,最初懷疑肝臟腫瘤。肝臟病理活檢為明確病變性質的關鍵手段,但數次肝穿刺病理均未提示腫瘤,因此更應考慮非腫瘤因素。患者第一次肝穿后持續發熱,多種抗生素無效,表明特殊病原體可能大。結合患者T-SPOT.TB陽性,我們考慮結核感染的可能。在病理科醫師和病原學二代測序的協助下,患者最終得以確診。
總之,不迷信影像,不輕信表象,不止于好像,要找到真相,堅持走在追求真理的路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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陳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