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某明星后援粉絲會正等待在機場出口“王源已經走VIP通道登機了,你們別等了,散了吧。”廈門高崎機場T3航站樓出發大廳的安保負責人一遍遍地勸說著聚集在門口圍欄邊的粉絲們。“他乘坐的航班還有15分鐘就要起飛了,這機艙門都快關了,怎么可能會走這里呢
某明星后援粉絲會正等待在機場出口
“王源已經走VIP通道登機了,你們別等了,散了吧。”廈門高崎機場T3航站樓出發大廳的安保負責人一遍遍地勸說著聚集在門口圍欄邊的粉絲們。“他乘坐的航班還有15分鐘就要起飛了,這機艙門都快關了,怎么可能會走這里呢?”
此時是11月24日清晨6:30,粉絲們的臉上早就隨著時間的逝去逐漸寫滿了失落,她們明知安保的話是對的,卻仍舊在原地打轉,不甘心就這樣離開。不只是因為剛剛苦站的一個多小時,更多的是因為這是近期她們在廈門有可能見到王源的唯一機會。
第28屆金雞百花電影節于前一晚閉幕,根據各種“藝人行程官宣”和“小道消息”,當天會有許多明星從廈門高崎機場出發。所以在我趕到機場時,已有大量的非旅客群體在人頭攢動的出發大廳尋覓著明星的身影。
不止有王源的粉絲,更準確地說,不止有粉絲。還有“站姐”,還有直播博主。在流量明星和自媒體平臺的雙重帶動下,“機場代拍”已然成為了新興利益點。專門蹲機場拍明星賣照片的“站姐”,以及一邊“懟”著明星臉拍攝一邊“自嗨”著與網友互動的直播平臺主播,便是主要受益者。這些人和粉絲一樣在機場等待明星的出現,不同的是,他們為了賺錢,而粉絲則要花錢。
在旁人看來,他們或許瘋狂,或許不務正業,或許唯利是圖惹人厭煩。但無論如何,在機場這片小天地里,他們有自己的堅持與生存之道。
2元錢的航班信息
電影節期間,廈門群星匯聚。于是,每天都有百余位粉絲在機場大廳等待著看“自家愛豆”一眼。與“站姐”和直播平臺的主播們不同,他們并不全天候守在機場,而是在航班起落的數小時前到達,等“愛豆”們離開,他們便散去。
“這些粉絲是怎么知道明星的航班信息?”在機場來來往往的人流中,時常會飄出這樣的疑問。作為一個觀察者,我并不懂其中的門道,但在微博上搜了一遍相關信息以后發現,入門其實很簡單。
在微博實時頻道中搜索“航班信息”或“明星名字+行程”,便會出現數條帶著#航班信息#和#行程#話題的微博,列有眾多明星的名字,后面跟著近期行程安排的時間地點。發私信給相關博主,有的人接受微博交易,有的人則要求添加微信,但最終給的結果幾乎都一樣,2~8元一個明星的航班信息,“多買有優惠”。
這些博主大多手持一眾明星的證件號,每天在查票網上搜索明星名下的航班信息,賣給粉絲和代拍,被稱作黃牛。雖說每條只要幾元錢,但走起量來,收入不菲。這其中也有渾水摸魚的人。有些粉絲從黃牛那里花8元買來“愛豆”的航班信息,隨后自己也掛在微博上賣,價格比黃牛價便宜,單純為了“回本”。
雖然黃牛的價格貴一些,但后續服務更加到位,如果有明星取消或更改航班,他們會及時通知,并免費提供新的航班信息。
在“飯圈”之中,這種見不得光的信息交易已是人盡皆知,卻難以制止。而明星們出于安全等因素的考量,往往會選擇走機場的VIP通道,甚至是通過購買多個航班、臨時改簽航班等方式來躲避粉絲和代拍的圍追堵截。
于是,粉絲機場追星,很多時候變成了一場“有獎競猜”。
從“橙汁”那里花2元錢買下鹿晗11月20日北京到廈門的航班信息后,他主動邀請我加入“廈門蘆葦接機群”(鹿晗粉絲叫“蘆葦”)。如果鹿晗乘坐黃牛所說的SC4994航班,會于11月21日凌晨1:10抵達廈門高崎機場T4航站樓,但也有粉絲表示這個航班信息是假的,鹿晗會坐高鐵。
“萬一是真的呢?黃牛不會無緣無故賣假信息的,我覺得鹿哥很有可能就坐這個航班來。而且他好不容易來一次廈門,但凡有一點機會可能見到他,我都要來。”從晉江趕來的董若是個內向的姑娘,但只要是聊起鹿晗,不需要有人回應,她就可以自己說很久。
當天晚上,我們一行13人,除了我以外,大家都抱著和董若一樣的心態在機場祈禱著SC4994這趟航班會將鹿晗帶到她們面前。
萬事俱備,“東風沒來”
晚上十點多,來接機的“蘆葦”們陸續到達機場,七八個人圍坐在肯德基的餐桌邊。計劃乘坐SC4994航班的還有吳磊,而他的粉絲們就坐在我們鄰桌。眼看著“吳磊家粉絲”越來越多,“蘆葦”們開始有些耐不住性子了。
“哎,他們人越來越多了,我們的人怎么還不來啊?”
“大家都覺得是假的,所以才沒來,如果我們也那么確定的話,我們的人肯定會更多!”
“也不知道鹿哥到底會不會坐這個航班,他們都有出發圖了,咱們這邊啥也沒有。”
因為怕粉絲間“引戰”牽扯藝人,“蘆葦”們都壓低了嗓音,但心里較勁得很。大家商量著,等待的時候要低調,可一旦鹿晗出現,10個人也要撐出100個人的氣勢,無論如何,陣仗絕對不能輸——這通常是粉絲們接機的“初心”之一。
隨著時間一點點的臨近,又一個問題讓“蘆葦”們坐不住了。就算鹿晗真的來了,可如果他走VIP通道,等在普通出口的粉絲們還是見不到他。閑著也是閑著,快到0點的時候,“蘆葦”們集體出發去打探VIP通道的情況。
廈門高崎機場T4的VIP通道設在航站樓的側面,樓門口是個被柵欄圍起來的小院,門口有門衛看守,非工作人員不得入內。每當有明星乘坐的飛機即將落地時,還會加派警力維持秩序,保障出入安全。
在院外,無論哪個角度,都很難清晰地看到出入者的臉,何況藝人從出樓門到上車,大概只有兩秒左右的時間。對粉絲來說,這樣肯定不行,必須要想辦法走得更近些。
當晚VIP通道的院門口只有一位阿姨看守。兩個膽大的“蘆葦”趁著阿姨打電話,悄無聲息地低頭走進院子,隨后,我們十幾個人都若無其事地跟了進去。也不管門衛阿姨口頭上的阻攔,匆匆溜進去后迅速在路邊坐成一排。
接下去的十幾分鐘里,我們低著頭玩手機,偶爾有人低聲私語幾句,有工作人員經過就立刻安靜下來,也不去看他,假裝自己是不會被看見的隱形人,仿佛這樣就不會被趕出去。
直到一位安保負責人來掀開了我們的“隱形衣”,問道:“你們誰是組織者?”13個人齊刷刷地保持沉默。“你們如果沒有組織者我就必須請你們出去,你們如果有組織者,那我們就來商量一下等會兒的紀律問題。”聽到這話,有個反應快的姑娘“蹭”地一下沖過去,說自己是組織者。
負責人的語氣從嚴厲轉向寬厚,他強調要保持距離不要擁擠,絕對不可以追車,也不能再叫其他任何人來,保證這些我們就可以“名正言順”地在這里等下去。“看你們幾個姑娘挺安靜的,人數也剛剛好,既能體現我們廈門的熱情,也能保證安全在可控范圍,所以給你們破一次例。”
在一片保證聲中,負責人離開了。“蘆葦”們激動又不敢大叫,只是深吸一口氣,然后滿臉驚喜地互相望著。“我們把鹿角帶上吧。”有人建議道,然后大家紛紛拿出自己的應援物料,有鹿角型的發飾,有玩偶,有信件,甚至有人拿出白紙和彩筆趴在地上寫起了歡迎詞。
深秋的廈門深夜已經很涼了,但依然有姑娘穿著裙子露著腿,問她冷不冷,她只說等著鹿晗時心里仿佛有團火。
這樣的興奮在凌晨1:05到達了高潮,航班追蹤軟件上顯示,飛機落地了!于是大家跑到樓門口站成一排,卻沒人盯著樓門口,而是透過落地窗望向更源頭的地方,期望能更早地發現鹿晗的身影,一路目送他到車上。
激動的氛圍在十分鐘后變成了躁動。“鹿哥怎么還不出來?該不會不來了吧。”門口的安保聽到以后,頗為震驚地問:“你們在等誰?不是吳磊么?我沒聽說鹿晗會來啊,你們怎么都沒搞清楚來的是誰。”
隨后,安保負責人跑過來通知我們,這一趟航班只有吳磊,而他已經準備從普通出口出來了。“真的沒有鹿晗,你們別等了,現在去普通出口還能看見吳磊,他也很帥啊!走吧,我帶你們過去。”
凌晨1:18,負責人將我們安全地帶到普通出口,他無奈地笑笑,說自己終于可以下班了。“蘆葦”們卻笑不出來,吳磊確實也很帥,但那不是她們要等的人。
“你說我們明明那么順利,VIP通道都混進去了,可是鹿哥怎么就沒來呢?”
“呵呵呵,這個神秘的男人,可以可以,我更愛了。”
“蘆葦”們一邊抱怨著一晚上的大起大落,一邊還不忘強調著自己并沒有遷怒于藝人。“其實我們也都知道,鹿哥這樣躲著粉絲是不希望我們來接機,不想我們為他奔波,避免可能會發生的安全問題。但沒辦法啊,就是想見他一面,活動現場都被圍起來了,肯定見不到,機場是唯一的機會了。”
“我們是保護粉絲的”
作為一個旁觀者,其實更容易發現,被圍起來的不僅僅是活動現場,還有機場的粉絲們,包圍他們的則是警察和消防員。無論是接機還是送機,粉絲們通常會聚集在出口的圍欄邊,以便能夠在第一時間看到自己的“愛豆”。但若想看得更久,便要一路跟著藝人走,直到他們上車,而粉絲們在機場可能出現的安全隱患就藏在跟著走的這一段路上。
11月21日中午11:00,廈門機場T4航站樓到達層的普通出口,近百名“玉米”望眼欲穿地等待著即將抵達的李宇春。每個人的臉上都寫著期待和興奮,但大家都很有秩序地站在隔離線之外。
“我知道大家都很激動,但是等會兒春春過來的時候,請大家原地拍照、問候,不要大聲喧嘩,更不要跟著春春走,我們就保持在原地好嗎?只有大家配合,‘玉米’們才能在以后繼續給春春接機,這是我們自己為自己爭取的福利。”
一個中性裝扮的姑娘在粉絲面前游走著強調秩序。她是李博文,“廈門玉米義工”組織的負責人之一,也是此次李宇春廈門應援活動的組織者之一。為了這次活動,她和一同負責的“玉米”提前一周便來現場踩點,與現場安保人員溝通安全注意事項。
即便是這樣有組織有秩序的接機,臨到飛機快要降落時,現場還是來了三十幾位機場警察和消防戰士。他們以聚集的粉絲群體為中心,分列站在粉絲群體的前后左右,為的就是在明星通過時,盡量攔住那些試圖追著明星往外走的粉絲們。
“我們不怕人多,就怕失序,一旦發生踩踏,或者在追趕的過程中被車撞到,那就是非常重大的安全事故。”看著眼前那些努力克制情緒卻依然有些蠢蠢欲動的粉絲群體,負責安保部署的警員張晨“語重心長”地對我說。
“電影節期間我們加派了警力,為的就是保護粉絲的安全,明星們有團隊,又可以走特殊通道,他們是相對安全的,但這些粉絲們有時頭腦一熱只顧著追星,我們必須要保護好他們。”
事實上,走普通出口的明星,從走出行李提取處,到出門上車,全程不超過半分鐘,而在半分鐘里,對個體粉絲來說,能清晰地看到“愛豆”的時間一般不會超過5秒。
“剛剛聽一個姑娘說:等了3小時,看了3秒鐘,哈哈……”一位路過的安檢員跟同伴講述時,就像在講一出滑稽戲。“但這場接機真的蠻有秩序的,一點都不亂,也沒有吵鬧。”
“春春通過工作室公開的行程,當地‘玉米’都會安排接機,每一次春春都走普通出口,就是為了讓‘玉米’們能見她一眼。”李博文說,粉絲行為偶像買單。“春春努力滿足我們的期盼,我們也要努力維護春春的公眾形象。”
(一旦有粉絲拍攝了明星接送機的高清圖,就會“無私”分享出來,而各種貼吧、社群,這樣的帖子往往會被“加精”)
我不知道對春春走普通出口的動機描述,是確有其事,還是一種善意的猜測。我所知的是,作為“老牌”偶像的李宇春,其粉絲群體存在已有14年了,無論是藝人與粉絲間的默契,還是粉絲與粉絲間的溝通,都形成了相對成熟的模式。
但近幾年“新晉頂流”面對的情況卻不同,粉絲們過于瘋狂,又缺乏有號召力的組織者。11月18日晚上,易烊千璽和王俊凱先后抵達廈門,高崎機場T4的到達大廳一度擠滿了粉絲,室內室外的粉絲數量近千人。最終,兩人走了VIP通道,千名粉絲也只得遺憾散去。
一邊在瘋狂追,一邊在盡量躲,機場的明星與粉絲竟像在玩一場“捉迷藏”。
誰火就“懟”誰的臉
其實,相比于粉絲們的熱情與愛慕,真正令明星們唯恐避之不及的是直播平臺的主播們。“那些拍照的‘站姐’還是挺好的,默默拍,也不干擾藝人行程,還幫我們修圖。但那些機場主播真的很討厭,拿手機‘懟’著藝人的臉拍,還要讓藝人配合他和觀眾微笑打招呼,藝人拒絕他就說人家耍大牌。”經紀人賈森說,前陣子上微博熱搜的“楊穎粉絲被打”,動手者就是不禮貌的機場主播。
第一次見到韓寒時——不是你想的那個韓寒,我已經在廈門機場T4航站樓VIP通道的馬路對面站了1個小時,按時間推算,胡歌應該已經離開了,但我并沒有在從VIP院子里出來的車中發現胡歌的身影。當然,我并不是特意來看他的,我只是想試試看能否遇到有趣的采訪對象。
當天胡歌的粉絲都等在普通出口,VIP通道這邊冷冷清清,只有2個姑娘扒著院子的圍欄向里望了很久。盡管只有我們3個閑散人員,安保部署卻毫不松懈。不僅在院門口處多站了4位警員,在我們身邊也各站了2名警員,以防我們一時激動沖向藝人乘坐的車輛。
就在我準備放棄等待離開時,韓寒背著個雙肩包,手里舉著正在直播的手機,嘴里念念有詞地一路小跑到我身邊。
找好位置后,他迅速拿出包里的手持DV,左手用DV拍VIP通道的樓門口,將鏡頭推到最遠,右手用手機拍DV的顯示屏,這樣一來,雖不能拍清人臉,但還是能夠識別明星身份的。
“他們說胡歌走VIP了,我現在已經趕到VIP門口了……你們想看胡歌,我這不是幫你們拍了么,但是我覺得他已經走了,我早點來這邊好了……有沒有王源?王源明天才來,我明天給你們拍王源。”從他進入我視線的那一刻起,韓寒的嘴就沒停下來過,自帶喜感的東北口音,讓人聽了就想笑。
拍了5分鐘左右,韓寒說他餓了,答應好直播間里的粉絲明天去拍王源以后,就關播離開了。
第二天下午,我在T4航站樓的到達大廳里再次遇見他時,他已經開始了新一天的直播。他在快手平臺上有151萬的粉絲,在該平臺做明星機場直播的主播中,他的粉絲數量能進前三。簡介一欄中,他稱自己為記者,直播內容是明星接送機。
他原本是在橫店直播拍一些網紅,去年年底開始常駐北京機場拍明星。“我剛開始做的時候只有兩三個人,我們都算元老級的,現在北京機場已經差不多有二三十個拍明星的主播了。”雖然競爭激烈了,但每個月保底3萬元的收入比他曾經做過的飯店服務員強多了。
和他一起在廈門機場轉悠著直播的還有他的愛徒,在明星們陸續抵達的空檔期,他們時不時地來場直播間PK,頗有激情地鼓動觀眾“把禮物刷起來”,旁若無人。大多數的時間里,他們僅憑著一張嘴呼喊著 “火箭走一個”“棒棒糖刷起來”,就能獲得可觀的收入。
當然,能拍到清晰的明星正臉視頻是吸引粉絲的關鍵。“誰火我拍誰,粉絲愛誰我愛誰,現在當然最愛‘三小只’,能拍到他們我這直播間就打賞不斷啊。”韓寒毫不避諱地說,去年如果在機場碰見肖戰,他還總覺得懶得拍,今年他就得追著人家拍了。
“現場那么多粉絲,還有保安,你怎么總能占到這么正面的角度拍攝啊?”看了他當天中午剛剛拍的林允,我很是嘆服他的技術。當時我也在場,而我只能看著林允從我眼前走過、走遠,就算追著跑兩步也無法靠近,因為身邊的人很快就會擠到我的前面。但就算占到了好的位置,粉絲們多半也不好意思“懟”著藝人臉拍。
“哎嘛,那些粉絲小姑娘能擠得過我么?我稍微一用勁兒她們不就得到我后面去。”他得意洋洋地說,絲毫不覺得有何不妥。問他萬一把人擠倒了怎么辦,他滿不在乎地表示,“都能顧得好自己,哪那么容易摔呀”。
把他那屏幕上布滿飛濺的唾液痕跡的手機遞還給他,我一時無語,不再覺得他的直播好笑了。
(文中部分采訪對象為化名)
作者 | 南風窗記者 魏含聿
編輯 | 李少威
排版 | GINNY
南風窗新媒體出品
高夕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