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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8年某一天,綿陽市的王媽媽帶著十九歲的小海來到公安局報案,她聲稱兒子最近沉迷看網絡直播,短短一個月已經花了幾萬元錢。“那可是我的辛苦錢啊……”王媽媽欲哭無淚,她和小海多年來相依為命,靠賣菜為生。幾萬塊,是這個家省吃儉用攢了快一年的錢。
2018年某一天,綿陽市的王媽媽帶著十九歲的小海來到公安局報案,她聲稱兒子最近沉迷看網絡直播,短短一個月已經花了幾萬元錢。
“那可是我的辛苦錢啊……”王媽媽欲哭無淚,她和小海多年來相依為命,靠賣菜為生。幾萬塊,是這個家省吃儉用攢了快一年的錢。
王媽媽曾問過兒子,到底是什么直播平臺值得花這么多的錢,可小海始終三緘其口。她懷疑孩子被騙了,于是硬拖著兒子前來找警方求助。
“你能告訴我是哪個平臺嗎?”讓民警感到奇怪的是,小海一直不愿意說名字,眼神閃避似乎想隱藏什么秘密。經過兩個民警輪番做心理工作,他才低聲說道:“萌寶寶。”話音剛落,臉頓時紅成一片。他還拉著民警的手哀求道:“千萬別告訴我媽。”
萌寶寶到底是個什么平臺,怎么會讓小海反應如此奇怪?
滿口黑話的女主播
在接下來的調查中,民警發現一件很奇怪的事情,這個平臺只在深夜開播,主播全是年輕貌美的小姑娘。
從女主播與粉絲的互動來看,這個叫做萌寶寶的app曾多次改名,聽說過段時間還要再換個名字。
“哥哥們,今天是想看森林系還是陽光系?”網名小云的女主播一臉嬌嗔,“想看陽光系的哥哥,可要給我刷禮物噢。”她剛說完沒多久,直播間立馬被眼花繚亂的禮物占據,送花的,送愛心的,還有兩三個闊綽的大哥送了跑車。
這場直播僅持續了一個多小時,民警看得一頭霧水,他們已經很認真留意女主播的一舉一動了,卻沒發現有不妥的地方。
這陽光系到底是什么名堂?居然能引得眾人爭搶著刷禮物。為了搞清楚里面的貓膩,民警連續幾天熬夜輪班取證,還是收效甚微。
幾天后,一份來自綿陽市某派出所的警情通報,讓負責調查萌寶寶的網安民警留了心。報警人是個四十多歲的男子,他說最近有人利用直播平臺進行淫穢表演,還收取高額費用販賣不雅視頻。
“芊芊?”網安支隊副支隊長老王一看這名字,立馬想起一件事。這個被舉報的姑娘,不就是萌寶寶里面的女主播嗎?
他馬不停蹄調閱了最近幾天民警的工作筆記,把各種碎片化信息進行拼裝,隨后得出結論,萌寶寶極有可能是一個涉黃網絡直播平臺。那些讓人費解的“陽光系”“森林系”等黑話,應該就是女主播準備進行淫穢表演時向粉絲發出的暗語。
魚龍混雜的平臺
和主管互聯網的部門聯系后,網安支隊發現,萌寶寶的前身名叫“美人魚”,靠“全裸”二字吸引了不少人,后來隨著國家對網絡直播的管理力度越來越大,“美人魚”逐漸銷聲匿跡。
來看直播的人被統稱為游客,一開始都是正常聊天,等人氣到了一定程度后,女主播才會暴露身體部位,時間是三到五秒。有些游客被勾起興趣想了解后續,就會購買虛擬禮物討好女主播的歡心。
這些禮物有大有小,玫瑰花換算成人民幣是9.9元,最昂貴的禮物是跑車,一輛價格是1314元。
女主播會根據禮物的金額大小選擇隨機互動,但是互動的內容除了當事人之外,其余人并不知曉。
網安支隊猜想,美人魚應該是為了逃避公安機關打擊才更名為萌寶寶,其犯罪手法也變得越發隱晦。
從現在掌握的線索來看,光是女主播就已經上百人,這個數字恐怕還遠遠不止。綿陽市公安局很快把案件信息上報給四川省公安廳,在省廳指揮下成立專案組進行統一調查。
為防打草驚蛇,專案組針對幾個直播尺度較大的女主播進行了遠程勘驗取證,這其中就包含小云和芊芊。
相比芊芊三天打魚兩天曬網的狀態,小云的直播時間很固定。民警決定以她為突破口,力爭搞清楚平臺涉黃主播的表演內容、場次、觀看人數和整套充值流程。
在強有力的科技支撐下,專案組花了100多天的時間,揭開了萌寶寶的真面目。
每天晚上午夜降臨,一個個涂脂抹粉的姑娘就開始粉墨登場。平臺上大概有上百個房間,每一個房間的流量都極為可觀。
小云的直播間一個小時不到就收獲了四五輛跑車和幾百朵玫瑰花。下播后,她以私聊的方式加了排行前三的大哥微信,開始傳播淫穢視頻,有些是她自己的,有些是別人的。
除此之外,每個直播間的左右側還掛著不少寫有“金誠棋牌”“九五至尊”“小新棋牌”網絡賭博平臺接口,稍不留意點擊進去的話,很容易陷入高額賭博的騙局中,有些接口甚至還提供買賣個人信息、資金轉移等黑色產業。
完成證據收集后,民警很快利用技術手段關閉了萌寶寶的直播渠道,可剛過沒幾天,他們發現小云又再次活躍在一個叫做“初見”的平臺上,以同樣的套路吸引更多游客瘋狂充值購買禮物。
民警粗略估計了一下,上千名女主播活躍在魚龍混雜的平臺上,傳播著大量不堪入目的小視頻。
小魚大魚一起抓
“各平臺有充值行為的會員高達五十余萬,涉及多個省市,直播內容尺度極大。”專案組向公安部和全國掃黃打非辦匯報后,逐一對涉案嫌疑人進行篩查,分成多個小組奔赴長沙、成都、杭州等地開啟抓捕工作。
居住在山東濟南的姑娘小云被抓時,還處于兩臺手機同步直播的狀態。她告訴民警,自己是在三個月前開始直播的,“整容借了不少錢,還不上高利貸,聽說這行來錢快,就打算試試。”
為了盡快還清債務,小云幾乎每天都直播,會員送的禮物折合成現金,她可以拿到其中的50%左右。
“如果會員送給你一輛跑車,你會給他發幾部小視頻?”
“看心情吧,一般20到30部。”
“之前你在直播里提到的陽光系、森林系是什么意思?”
小云略微愣了一下,或許她沒想到,自己原來很早就被民警盯上了。“森林系就是普通的調情,陽光系就是黃色直播。一般游客哪怕不懂,只要刷的禮物足夠多,我都會加微信給他們發視頻,久而久之也就明白了。”
當民警問她的上線是誰時,小云搖了搖頭:“沒見過,只知道網名叫阿祥,就在微信群聯系。”
在她的手機里,專案組發現一個叫做“日結算”的微信群,群主正是阿祥。
小云的手機里存著120余部淫穢小視頻,而另外一個主播芊芊的手機里,則存著將近500多部。和小云一樣,二十出頭的芊芊選擇從事黃色直播也是為了賺錢。
在他們的行業術語中,類似阿祥這樣的組織者被稱為家族長,芊芊在阿祥的指導下做了半年直播,換過六七個軟件,也仍然沒見過族長的真容。
直播時,這些姑娘先暴露身體某個隱私部位引起會員注意,再以露臉視頻為誘惑,進一步引導他們大額充值購買禮物。花的錢越多,意味著能看到的小視頻數量也就越多。
如果說女主播是這條產業鏈上的小魚,阿祥等組織者就是更上一層的大魚。只有抓住了家族長,才能繼續深挖這條犯罪鏈上的頂端團伙。
此時此刻,阿祥又在哪里?
組織嚴密的犯罪集團
2019年1月,專案組通過技術手段在廈門一家網吧里抓獲了阿祥。被抓前,他一邊上網打著游戲,一邊安排主播工作。
“這四個平臺都是你在負責?”在他的手機上,已經準備就緒的女主播大概在10個左右。阿祥交代,他是以文化傳媒公司招聘為噱頭,物色一些急等錢用的小姑娘。
至于直播收益,除了平臺提取30%、家族長分10%外,其余都返還給主播。但新主播前半年的收入將會被強制扣除一部分,作為交給平臺的保證金。如果做了一段時間不想干了,也要支付高額的違約金,阿祥等十多個家族長正是利用這一點牢牢控制住旗下的女主播。
經查實,僅平臺向阿祥的轉賬,就達到890余筆,涉案金額超過110萬元,這些錢還不包括旗下女主播的額外上供。
這一次收網行動,專案組共抓獲女主播和家族長20余人,通過對這些犯罪嫌疑人的口供梳理,萌寶寶黃色直播平臺背后的組織架構和運營模式,慢慢變得清晰起來。
按照以往的經驗,類似這種淫穢平臺的服務器都架設在境外,運營團伙則隱藏在國內。但萌寶寶的情況比較特殊,對比其他犯罪鏈條,它的組織更為嚴密,分工也更加明確。
“這是一個金字塔的犯罪團伙,最底層的就是主播,中間是家族長,最頂層是直播平臺的開發運營團隊和第四方支付公司。”除了縱向層級外,專案組還發現,該團伙還有橫向層級,分別為直播部、博彩部和資金部。
內部結構如此精密的犯罪集團,實屬少見。如果不能把藏在背后的真正操控團伙繩之以法,這個罪惡的土壤還會滋生出新的app。
三個月后,專案組得知了一個重要情報,兩名在柬埔寨的平臺客服人員,將乘坐飛機前往廈門。兩組偵查員很快趕往當地國際機場,在各大出口處守株待兔。
這兩個客服,據說也是萌寶寶的技術人員,按理說回國應該會攜帶著大量資料。可當偵查員將二人扣留后,卻發現事情并不是他們想象的那樣。
土崩瓦解的“金字塔”
這兩名年輕的犯罪嫌疑人分別叫謝木和鄭好,來自福建,二人是高中同學。根據民警掌握的信息,阿祥通過境外網絡聯系的上家,正是謝木。
但隨著偵查員一一檢查完他們的行李箱,卻發現對方似乎早有防備,箱子里除了一本護照沒有任何東西,就連隨身攜帶的手機都是全新的。
接下來的審訊過程中,他們就像是提前約好一樣,回答問題時滴水不漏,具有一定的反偵查意識。
謝木告訴民警,他和鄭好是在四個月前通過合法手續前往柬埔寨打工的,這次是回家探親。再加上兩人的通訊工具基本上沒有什么可供參考的信息,案件偵破一時陷入瓶頸。
“去查一下他們的出入境時間,看看有沒有同行人員。”撬不開謝、鄭二人的嘴,專案組及時調整了偵破方向,打算從他們身邊的人入手。
果不其然,民警經過細致偵查,發現謝、鄭的親屬和同鄉都是知情者。專案組很快分成兩路前往二人戶籍地,采取政策宣講的方式,讓親屬出面規勸謝木和鄭好,徹底瓦解了他們的心理防線。
“我們主要是解答會員提出來的問題。”謝木耷拉著腦袋說:“比如充值、怎么下載,還有處理對主播的投訴。”他們是24小時倒班制,每天都需要花大量精力維系好客戶。
“我們工作時是不允許使用手機的,護照也要上交,在那邊工作的身份信息和聯系方式,都是主管給我們的。”鄭好交代,因為行動不自由,只知道主管和老板是同鄉,但是從來沒見過他。
“你們的主管叫什么名字?”
“黃大龍,聽口音是閩南那邊的。”
根據謝、鄭二人的供詞,民警順藤摸瓜,鎖定了來自龍巖的黃大龍和他的表哥黃國峰。
兩人都是高中學歷,在國內曾經一起合伙賣過電腦,早些年前往柬埔寨發展至今一直沒有回國。讓民警欣喜的是,從黃國峰的關系網入手調查,他們發現國內一家科技公司似乎和黃氏兄弟聯系很緊密。
這家公司的老總叫吳強,他的妻子正是黃國峰的親妹妹。為了搞清楚這個打著科技幌子的公司到底是不是違法平臺的研發團隊,專案組特意抽調了40多名經驗豐富的刑警,在2019年5月底的一天突擊檢查了位于深圳的聯恒網絡科技有限公司。
一組民警負責核實公司員工身份,另外一組則在幾臺電腦上發現了萌寶寶等平臺的維護信息。正在帶著工作人員研究平臺開發的吳強被當場擒住。
人贓并獲,面對從天而降的警察,吳強坦白了罪行。
后記
這個犯罪集團最頂端的人物,正是黃氏兄弟,他們在柬埔寨以高薪為誘餌招聘了不少客服和財務,再讓這些客服在國內招聘家族族長,普遍撒網物色大量美貌少女從事非法直播。
框架初步搭建好后,黃氏兄弟又讓妹妹勸說吳強,利用他在互聯網方面的特長去深圳開了一家公司作為偽裝,暗地里負責涉黃平臺的軟件開發。
同時,黃氏兄弟還廣泛發動親朋好友,在全國20多個省市注冊了多家空殼公司,以公司的名義順利拿到了支付渠道,逐漸形成了第四方支付平臺,通過此平臺進行app結算和定期向家族長打錢。
幸好,黃氏兄弟只管理境外事宜,國內的事情則交由吳強全權負責,因此,民警在他的公司除了收繳到34臺電腦、72個手機、非法資金350余萬元外,還獲得了這個犯罪集團的所有往來賬目。順著這個賬目往下查,所有牽涉其中的犯罪人員也就一目了然了。
吳強落網后,27個淫穢直播軟件和1個淫穢視頻插放軟件被警方全部永久關閉。
那些為了利益鋌而走險跟著黃氏兄弟做違法之事的人,最終因為平臺關閉失去了收入,基本生活都無法保障的他們選擇回國投案自首。
兩次大規模收網行動,專案組共查明涉案資金5億元,扣押凍結涉案資金750萬余元,抓獲犯罪嫌疑人52人,徹底摧毀了這條特大跨境涉黃直播產業鏈。
2020年12月,四川省綿陽市仙游區人民法院以組織淫穢表演罪判處吳強有期徒刑2年6個月,緩刑3年6個月。家族長阿祥犯組織淫穢表演罪被判處有期徒刑3年,緩刑3年。涉案的女主播被認定犯傳播淫穢物品罪,分別判處有期徒刑一到兩年。
有些遺憾的是,黃氏兄弟聞風而逃目前還潛伏在外,但四川警方從未停止過對他們的追捕,一直努力借助東南亞聯席合作機制,誓要將二人緝拿歸案。
網絡直播作為互聯網發展的產物,最初的意義是讓大家的生活方式更加多姿多彩,卻被一些利欲熏心的人加以利用,制造出不少危害社會安寧的亂象。對于這些違法行動,公安機關堅持以“零容忍”態度持續打擊,就是為了還大家一個干凈清朗、積極向上的氛圍。
互聯網不是法外之地,希望每一個網民能夠自尊自愛,切莫成為像小海那樣的人,白白損失金錢不說,還弄得啞巴吃黃連,落得個得不償失的結局。
參考資料:
央視新聞:四川綿陽警方斬斷特大跨境涉黃網絡直播產業鏈
馬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