吳青峰一直不理解，陪伴他走過多年音樂道路的“家人”，為何會一面笑著和他解約，一面又在背后狠狠捅他一刀。

|作者：王喆寧

|編輯：咖喱

吳青峰最近格外害怕清晨第一縷光，他不愿醒來，因為不知道在這新一天里，還要面對什么荒謬的事。

這不是他慣常的生活態度。

吳青峰是那種渾身散發著小太陽氣質的男生。出現在朋友聚會上，他搞笑扮丑，還因為和他擁抱過的女性友人紛紛懷孕，人送外號“送子哥”。演唱會上，唱歌成了副業，他嬌嗔又乖張的“脫口秀”，讓歌迷聽得血脈賁張。上綜藝，他妙語連珠，“毒舌”卻從不冒犯。即便已經39歲，他還像個孩子一樣瘋癲、無理、龜毛，卻始終保有溫暖和純粹。

他心中這抹陽光被陰云籠罩，似乎從去年7月蘇打綠毫無征兆地改名“魚丁系”就開始了。

此前，他在臺北小巨蛋開演唱會，并宣布蘇打綠再度合體，沒想到第二天即被臺北地檢署起訴。

起訴他的，不是別人，正是被他視為“家人”的林暐哲。

2018年12月31日，吳青峰和前經紀人林暐哲發表聯合聲明，宣布結束合作關系。他們手挽手走出電梯，邊走邊說，“不能合作，但還能做家人。”

被“家人”背后捅刀的滋味，吳青峰很快就體會到了。今年3月30日，吳青峰與林暐哲的著作權糾紛案開庭。

吳青峰在法院外接受媒體采訪，心事重重，眼角低垂，提起這次長達兩年多的糾紛，幾度哽咽：“我還是不能理解，一直以來這么盲目相信的一位老師，為什么會變成這樣。”

·3月30日，吳青峰接受媒體采訪，情緒低落。

事情發展到現在這個地步，是吳青峰怎么也想不到的。他一直都感恩林暐哲的“伯樂”之情，卻反被最信任的人“坑”了，導致一度無法演唱自己寫的歌，也不能以“蘇打綠”的名字繼續進行樂隊活動，讓粉絲心疼不已。

4月1日，該案二審宣判，吳青峰勝訴，網友評論出現最多的一句話就是——“正義絕不會缺席”。

合同里的“一個漏洞”

兩人的糾紛要從2008年簽訂合同說起。

吳青峰和當時的經紀人林暐哲簽了3份合約，包括詞曲版權授權合約，意思是吳青峰創作的音樂詞曲，截至到2014年底，均專屬授權給林暐哲。

但是合同里有一個細節——解約方需在合約結束前的3個月內（每年的9月30日前），提出書面通知對方不再續約。否則的話，就會自動續約。

2018年，蘇打綠宣布休團。此后，吳青峰宣布以個人音樂人身份重新出道。10月，他曾給林暐哲發出一封信函，表示將不再續約。12月31日，他與合作15年的林暐哲發表共同聲明，宣布正式結束合作關系。

·2018年末，吳青峰在微博宣布和老板林暐哲及其所屬的音樂公司終止合作。

在微博發布的聲明中，吳青峰表示將會自己處理后續工作事務，林暐哲則表現出不舍、理解和支持，雙方的態度看似是平和且一致的。

結束合作關系后，吳青峰重制了《太空人》《歌頌者》《巴別塔慶典》等12首歌曲，5次出版專輯，并數次上節目，舉辦公開演出。

本以為解約后，一切版權都歸自己，然而接下來發生的事，卻打了吳青峰一個措手不及。

在看似友好地結束關系數月后，林暐哲毫無征兆地打起“時間差”的游戲，堅稱吳青峰未在前一年9月底前以“書面方式提出反對”，主張版權合約在2019年1月之后仍然有效。

這意味著，在不知情的情況下，吳青峰在節目、演唱會上演唱自己以前的歌曲，以及再次創作新歌都屬于“侵權”。

憑著當年合同上的時間漏洞，林暐哲以刑事加民事賠償兩種訴訟形式，對吳青峰以及哈里坤的狂歡有限公司法人廖碧珍（吳青峰70多歲的母親）起訴。

·去年7月，吳青峰現身著作權案庭審現場。

因為此前兩人間存在書面協定——2018年底的共同聲明，同意彼此間不存在“歌曲授權關系”，法院基于此，判民事官司中林暐哲敗訴，刑事部分的審理則一直持續到近日。

3月30日，臺北地方法院開庭，吳青峰出庭應訊。當時處理解約的律師黃秀蘭在法庭做證時回憶，吳青峰與林暐哲兩年多前在談解約時，手挽著手坐電梯，當吳對林表示繼續合作的意愿后，林說要斷得干凈，吳回：“好，不能合作，還可以當家人。”

在這場娛樂圈常見的藝人與前經紀人糾紛的鬧劇中，吳青峰始終無法釋懷。他一直不理解，陪伴他走過多年音樂道路的“家人”，為何會一面笑著和他解約，一面又在背后狠狠捅他一刀。

與音樂文字的不解之緣

吳青峰一直是一個有想法、有創造性的歌手。他寫的歌詞總能帶給人幻想和安慰：《AIR》中“月亮也無法決定自己的光芒，偉人都迷惘，然后說就這樣吧，然后讓然后變成永遠”；《微笑的魚》中“好久沒有抬頭看看天上的月亮，忘了怎么跟星星許愿”；《小宇宙》中“已老去的歲月化成蝴蝶，都飛翔在我的房間”......

歌詞中所擁有的意境，與吳青峰的經歷密切相關。

與同齡人的愛好不同，小時候的吳青峰就喜歡古典音樂，不僅會買來古典樂的CD回家聽，還會去圖書館翻找一些相關書籍，了解音樂背后的內涵，再鉆研一下樂譜和音符，順帶找找書里的錯別字。因此，他媽媽時常覺得他有些“怪咖”。

雖然沒有系統練習，但吳青峰一找到機會就自學。姐姐在家里學鋼琴，他就在旁邊看著，結束后揪著姐姐問譜子里的細節。他最喜歡的作曲家有克勞德·德彪西、艾瑞克薩提等，一直到現在，一有空，他總會拿出偶像們的CD來聽一聽。

不僅如此，吳青峰從小對文字也相當敏銳。

吳青峰的爺爺在他三四歲的時候，就訓練他寫字，家里來客人，就讓他當眾表演讀報紙。

小學的時候，吳青峰研究了幾本字典的排版編訂，推翻以往字典的部首順序，自己“創作”了一本私人字典。

上高中后，吳青峰當上校刊社的社長。那時刊物還需要手工排版，他編輯好文章，畫好格子，再剪下文章貼在版面上。

到了大學，吳青峰也是個“學霸”。許是因為從小培養的文字敏感度，他報志愿時就選擇了唯一不排斥的中文系。雖然大一時候成績普通，升了大二后，他意識到要努力學習，一下了課就泡在圖書館，讀了不少書，還獲得了學校頒發的“書卷獎”。

哪怕現在的行程很緊，他也時常在候機、化妝的時候看看書，隨時把感想標注在書腳。

在蘇打綠休團的幾年中，吳青峰的創作更加順從直覺。他不會強求自己遵循某一種特定的風格，在不受限的情況下，順著想象，無盡遨游。

·吳青峰《冊葉一：一與一》專輯封面。

吳青峰的創作包容度和豐富度都很高，以往專輯中也出現過阿爾茨海默癥、邊緣人群等社會話題，甚至將摩斯密碼加入歌曲中，讓歌迷猜測其中意義。

因此，歌迷和吳青峰的互動仿佛成為慣例。每當吳青峰發布了新專輯或新歌，總會有粉絲將自己的理解和分析寫成信件，寄給他，或者在網上發表心得感想等，這些反饋有時也逆向成為吳青峰創作的靈感來源。

15年交情，成一場虛妄？

許多歌迷形容吳青峰，會用到可愛、通透、真誠這類的詞，不論待人或者對待音樂，他一直都很純粹，這樣的性格，卻也導致他被林暐哲“擺了一道”。

最開始，吳青峰與鼓手小威、貝斯手馨儀同為國立臺灣師大附中的同學，高中組成蘇打綠后，大家又不約而同考上臺灣政治大學，樂隊便延續下來。中間有過幾次成員的更迭，最終穩定成現在的蘇打綠陣容。

·蘇打綠成員，右二為吳青峰。

之所以起名蘇打綠，是因為吳青峰喜歡綠色，蘇打又聽起來清新、有氣泡感，這也和日后組合的風格不謀而合。

2001年海洋季音樂節上，獲得評審團大獎的蘇打綠，因為獨特的音樂風格，被當時作為音樂制作人的林暐哲看中。

實際上，這是蘇打綠準備解散前的最后一次巡回演出。本來幾個人還有一年就要大學畢業，未來道路不同，打算分道揚鑣，但被偶然路過的林暐哲發現，遞上了名片，不久后簽約，也才有了蘇打綠此后的一路走紅。

某種意義上，林暐哲是讓他們的音樂氣泡真正蔓延開的那個人，也是蘇打綠的伯樂，吳青峰對他自然感恩在心。

·吳青峰與林暐哲合照

林暐哲最早在滾石旗下的魔巖唱片工作，以唱片制作人為主業，也負責詞曲創作、發掘新人等工作。在獲得金曲獎最佳專輯制作人之后，他獨立出來，成立林暐哲音樂社，與陳綺貞、莫文蔚等歌手也有合作。

簽下蘇打綠后，林暐哲一直在幫助蘇打綠出專輯，從專輯設計、印刷、造型，一直到最終錄制。在資金不足的時候，他甚至不惜賣房賣車籌集資金。

然而在利益面前，曾經充滿音樂理想的人也低了頭。

2013年4月3日 ，在蘇打綠成員不知情的情況下，林暐哲私自將蘇打綠注冊商標。2018年，他又在未通知吳青峰的情況下，擅自將其未來3年的35首歌曲版權簽約給其他公司，且該簽約時間已經超過了兩人之間的合同終止日期。

吳青峰念及舊情，不愿讓恩師承擔違約金，便將合同繼續承接下來。

然而林暐哲卻得寸進尺。兩人合作以來，已有將近300首歌曲，被林暐哲私自發行或者簽約，由此帶來的利潤分紅預估超過1億元人民幣，吳青峰卻從未提出返還利潤的要求。

直到最后解約，吳青峰還對這位有著知遇之恩的“伯樂”懷有感念之情。

在林暐哲上訴之后，蘇打綠不得不改名魚丁糸進行演出，吳青峰也遭受著心理和外界壓力的雙重折磨。

·吳青峰著作權案庭審結束后曬圖，配文“別擔心”。

3月28日，吳青峰在微博上發文，依舊充滿溫柔和善意：“不求惡有惡報，但求善有善報......希望有一天能快樂地醒來，醒來能看見光明。”

被類似官司纏身13年的好友張韶涵，在吳青峰微博下支持他：“任何人都應該要為自己的權益站出來！我相信正義也許遲來但是永遠不會缺席！”

·張韶涵留言安慰吳青峰。

4月1日，勝訴后，吳青峰在微博中感嘆：“還是不能理解，15年，最后換來一場虛幻嗎......”

只希望吳青峰能夠放下過去，傷口結痂再生花，重新迎接屬于自己的光明和美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