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草粥

3月27日，在北京日本駐華使館舉辦了探索新冠肺炎疫情之下，如何開展國際交流的“酷你吉娃（こんにちは）沙龍”。我作為發言人之一，講述了如今工作生活的潮汕地區和日本的不解之緣，沒想到反響熱烈。在此，我想和大家分享一下發言內容。

潮汕砂鍋粥

我到廣東汕頭大學工作已經五年了。關于汕頭，上年紀的日本人或許聽說過“汕頭刺繡”，而對一般日本人而言，這是個陌生的地方。汕頭沒有特別吸睛的旅游景點，即便是中國其他地區的游客，也很難對其留下深刻印象。只不過近年來，由于“潮汕牛肉火鍋”和“潮汕砂鍋粥”等當地美食人氣暴漲，“潮汕”這個名字才開始傳遍大街小巷。

潮汕，指的是涵蓋位于廣東省東部的潮州市、汕頭市，以及周邊揭陽市、汕尾市在內的廣大地區，該地區通行潮汕話，還有許多共通的民俗習慣。潮汕距北京2000公里，距東京2600公里，所以我從未想過這里還能與日本有什么關聯。

到汕頭大學赴任的第二年，在我擔任講師，面向全校學生的“日中文化交流”課上，一名當地出身的英語專業女生發表了題為《潮汕話中的古文》的研究報告。報告提到，普通話聲調有四聲，而潮汕話有八聲。和粵語不同，潮汕話屬于中國七大方言之一的福建閩南語系。

當年，從中原遷徙到南方的一部分人定居福建，后來，又有人移居潮汕。所以，從文化層面來說，潮汕文化和福建文化有很多共通點。并且，研究潮汕話會發現，其中有很多古漢語的痕跡。這些都是上述報告中的觀點。而精通中國古文化的郭沫若也曾提出過一個廣為人知的觀點，即“潮汕話是中國古語保留得最多的一種方言”。

類似的研究還有許多，因為這位女生的第二外語是日語，所以她在報告中還提到了一個獨特觀點，即潮汕話和日語在發音上很類似。以下是她列舉的部分實例：

料理（ryouri）

獨身（dokushin）

準備（jumbi）

友人（yuujin）

新聞社（simbunsha）

運動（undou）

自由（jiyuu）

先生（sensei）

??????

作者（左）在“酷你吉娃沙龍”上發言（攝影：凌學敏）

我的汕頭學生也以志愿者身份參加了“酷你吉娃沙龍”，并和到場的日語專業學生一起，分別用潮汕話和日語念同一個漢語詞匯。每念出一個詞的發音，都會引發現場觀眾的驚呼聲，可見兩種語言的發音的確很相似。而這并非偶然。一方面是潮汕話和廣東話等南方方言保留了古漢語的發音。另一方面，日語的音讀，正是受到中國南北朝時期的吳音和隋唐時期的漢音等中國古代發音的影響。這樣一追溯，就發現了潮汕和日本的歷史淵源。

潮汕話和日語還有很多相似之處。現代漢語普通話中“走”是日語“歩く”的意思，但潮汕話中的“走”和日語一樣，保留著“走る（跑）”的意思。普通話說“煮飯（米を煮る）”，而潮汕話和日語一樣是“炊飯（米を炊く）”。日語 “新郎新婦”的漢語表述是“新郎新娘”，但潮汕話今天依然把新娘稱作是“新婦”。如果深入研究，一定會有更多發現。

文化在其傳播的邊遠地區，經常保留著其原貌。越是被山海環繞，與外界交通被阻斷的地方，其文化越是原汁原味。同時，在文化的中心，如果不斷有人員往來，則會因受到異文化影響，使本土文化被迫不斷變遷。

這讓我想起日本民俗學家柳田國男在《蝸牛考》中提到的方言周圈論。柳田國男指出，蝸牛的各種日語名稱，以京都為中心呈同心圓狀依次分布，每個圓圈所覆蓋的地區叫法一致，并且，離京都越遠的地方叫法越古老。潮汕話和日語發音相似，剛好印證了這一學說。

中國古代的漢字發音，有的翻山越嶺定格在南方，有的漂洋過海落足于日本，這兩類發音經過數千年后又重逢了，想來不禁令人歡呼雀躍。在大學課堂上，能夠感受到這般驚喜，實屬難能可貴。

而驚喜還不止于此。在 “酷你吉娃沙龍”上，配合我的發言，在分會場還舉辦了潮汕文化圖片展“異中求同”。展出了汕頭大學新聞學院攝影教師凌學敏先生10年間拍攝的，反映當地正月祭祀活動的60幅作品。

凌老師祖籍汕頭，對家鄉有著深厚情誼。他曾在東京學習攝影，拍攝過大量日本的節慶活動。期間，他注意到潮汕地區的傳統活動和日本很類似。一天，我聽到了他的這番講述，開始對此產生濃厚興趣。

拖神（攝影：凌學敏）

游神（攝影：凌學敏）

搶地豆（攝影：凌學敏）

比如，汕頭市澄海區鹽灶村的“拖神”活動和東京淺草的三社祭，都是男人們抬著神轎緩步前行；而澄海溪南鎮南砂鄉“游神”活動中登場的鯉魚形香船，和日本男孩節的鯉魚旗也是相通的；普寧平林的“搶地豆”和日本節分的“撒豆子”，除了前者撒的是花生，后者撒的是大豆這一點不同之外，都有利用豆子的消災功效祈愿無病無災的寓意。至于正月喝的“七樣羹（日語稱七草粥）”，更是連食材都和日本一致。

七草包括：水芹、薺菜、鼠曲草、繁縷、寶蓋草、蕪菁和白蘿卜

目前，這方面的研究還很少，但中國地方文化與日本傳統文化的比較研究，必將為日中文化交流注入新的希望。我將珍惜在潮汕地區生活的這段緣分，和更多朋友一起，繼續開展深入研究。從這個意義上而言，“酷你吉娃沙龍”賦予了我巨大動力。

日文鏈接：http://www.peoplechina.com.cn/zrjl/202104/t20210423_800244587.html

文：加藤隆則

翻譯、編輯：錢海澎

未注明出處圖片源自網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