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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對農業匠人有自己的定義:一是要心靜,專注,不朝三暮四,不做大做強;二是要熱愛,會玩,玩新品種,玩新技術,并能玩出自己的心得。云南瀘西的楊利坤就是其中一位。30畝的蘋果園,“愛妃”“土岐”“莫迪”“美味”“雙陽紅”“秦脆”“瑞雪”“瑞香紅”
我對農業匠人有自己的定義:一是要心靜,專注,不朝三暮四,不做大做強;二是要熱愛,會玩,玩新品種,玩新技術,并能玩出自己的心得。
云南瀘西的楊利坤就是其中一位。
30畝的蘋果園,“愛妃”“土岐”“莫迪”“美味”“雙陽紅”“秦脆”“瑞雪”“瑞香紅”……各種各樣的新品種。這會正是主栽品種“紅露”的采摘期,黃底紅暈,沾著雨后的水滴,十分誘人。
“這么多品種,你最中意哪個?”我看得眼花繚亂。
“‘愛妃’。”楊利坤遞給我一個“紅露”,卻心有所屬:“吃過‘愛妃’之后,其他品種沒法再吃了。”
“那‘紅露’呢?”我咬了一口手中的蘋果,口感過得去,在早熟品種中屬于上品,但在各類水果琳瑯滿目的夏季,不屬于一個值得想念的品種。
“‘紅露’成熟早,管理簡單,能賺快錢,適合普通種植者;‘愛妃’有技術壁壘,適合專業選手。”楊利坤評價道。
2019年,我在西北農林科技大學白水試驗站見過“愛妃”,趙政陽(“瑞陽”“瑞雪”“瑞香紅”的選育者)把它當做下一輪育種的標桿品種,品質自然出類拔萃,但最大的問題是果銹。也奇怪,眼前樹上掛著的幾個“愛妃”果面光潔,跟我在陜西見到的銹跡斑斑的模樣判若兩物。
“那她適合種什么品種?”我指了指一起過來考察的李國芬,她在石林圭山腳下種了幾百畝的蘋果,主栽品種是早熟的“華碩”、中熟的“紅將軍”和晚熟的“煙富3號”,“富士”當家。今年春天把大部分剛投產的“富士”改接成“紅露”“維納斯黃金”和“瑞雪”,其中又以“維納斯黃金”為主。
“像大基地,我個人認為不應該種難度系數高的品種,要種‘紅露’‘莫迪’或者‘瑞雪’這類品種,第一管理簡單,第二省人工,田里的事不用操心,你專注跑市場就行了。你搞‘維納斯黃金’,又是套袋,又是干嘛,你搞它干嘛呢?全是果銹啊!”楊利坤是個直性子的人,直接就否認了李國芬對“維納斯黃金”的選擇。
對于李國芬選擇“維納斯黃金”我也是有所擔心的,主要是擔心能不能解決果銹的問題。上午在陸良看到陳正良種的沒套袋的“維納斯黃金”,那真是丑到無法形容,不過香甜味已經很濃,這正是李國芬看中的優勢——在云南種“維納斯黃金”,不僅甜香味更濃,而且能比山東早上市一兩個月。
“套袋也許能解決果銹問題?”我提示道。在山東,我見過幾家能把“維納斯黃金”種出維納斯女神的感覺,無論內質和外觀都非常完美。李國芬也勤快,根據我提供的信息,走出去,請進來,力求能解決這個瓶頸問題。
“誰要套,如果要套袋我寧可不種了,砍了。”楊利坤堅決地說。
我抬頭望去,周邊的蘋果樹上確實沒有一個套袋的,就連路邊的一株即將成熟的“玉露香”梨也沒有套袋,樹上掛著糖醋液,以防止果蠅侵襲。
“還是要省人工。”肯定的同時,我心里又冒出另一種念頭——這可能跟云南人閑散的性格有關。
楊利坤的孩子挺活潑的,跟著父親的指引爬上爬下,摘著各種已經成熟的品種給我們品嘗。
“你覺得這個品種什么樣?”我挺喜歡“土岐”這份輕柔不膩的口感。
“‘土岐’做觀光采摘還行,要做大量的商品,我覺得不好玩,除非你能夠跟很高端的消費渠道直接對接,而且量還不能大,量大了就完。”楊利坤說。
“你擔心它的貨架期?”我猜測道。我在山東和陜西都接觸過這個品種,知道它的缺點。
“但‘嘎啦’在云南也種了不少,它的貨架期這么短,也在種嘛?”我有點不以為然。
“‘嘎啦’我也種啊,我還靠它賺了點。”楊利坤說:“它好管,果形周正,著色好,產量高。”
“那‘魯麗’呢?”我想起另一個炒得挺火的早熟品種。
“‘魯麗’有個潛在風險是花期過早,比其他品種至少早一周,容易受霜凍。而且這個品種如果搞成現在的倒紡錘形,你會種得苦不堪言,你越拉枝它越冒條,你又不敢回縮,一回縮它又冒條,就這樣搞得園子非常密閉……”
“你在品種選擇的時候有沒有考慮到成熟期的早晚?”跟楊利坤聊了一會,我有點抓不住他的核心條件,除了“易管理”的“懶人思維”,他戲稱為“等著收錢的品種”。
“我個人覺得成熟期早晚是沒有任何區別的。”楊利坤解釋道:“只要你品質好,不管啥時候上市,價格都能高一點;品質如果不好,不管啥時候上市,價格都不行。比如‘藤木一號’,這個品種上市最早,端午節就能上市,但沒用啊!吃不成。”
“如果跟蘋果主產區陜西、山東相比,你覺得在云南種蘋果有沒有優勢?”我換了一個角度。
“唯一的優勢在口感,是早熟的口感,還不是晚熟的口感。”楊利坤強調道:“很多人認為這邊的蘋果要比陜西、山東早熟一個多月,其實全是假的。我從寶雞華圣公司引進的‘巴克艾’,我熟了,他們也熟了,哪里有什么早熟優勢,沒有的。但是早熟品種成熟的時候,我們這里的溫差大,所以口感好。但等到‘富士’成熟的時候,北方的溫差也大,只要養到完熟采,一樣好吃。”
這個觀點倒也新穎,而且有理有據。2020年我跟李國芬一起去了一趟昭通,總結了云南的優勢在兩個方向,一是早熟品種,一是有芳香型的品種,比如“土岐”“瑞雪”和“維納斯黃金”。可能受山東威海大基地老板們的影響,我對紅色品種都不大感興趣。
“你覺得‘瑞香紅’怎么樣?”我忽然想起被劉鎮(木美土里董事長)看中并以1100萬元拿下獨家苗木代理權的紅色品種。
“‘瑞香紅’的優點在果形和商品果率,口感我個人覺得比‘富士’稍好一點,但也不一定,每個人的口感不一樣。”楊利坤評價道。
“除了‘瑞香紅’,還有其他什么品種你覺得值得觀望的?”我接著地問這位愛玩新品種的專業選手。
“沒有了。”楊利坤搖了搖頭說:“很多品種真的沒什么價值,我最看好的品種還是‘愛妃’,又容易成花,抗病性又好,唯一的不足是果皮相對粗糙。但這個缺點對我來說又是優點,因為它有技術壁壘,沒有技術壁壘的品種我覺得沒多少意思。”
在他的計劃中,整個果園的理想品種結構是:30%的“紅露”+70%的“愛妃”。
“有什么新想法?”我問李國芬。她還有100畝的“富士”需要改接,但不知道改什么品種。
“沒有!我現在很迷茫。”她搖了搖頭。
今年“華碩”量產,走渠道的價格不錯,平均七八元一公斤,比楊利坤眼下在賣的“紅露”價格高,但早采口感偏酸,晚采果心容易褐變,所以也不敢過多發展。至于楊利坤看中的“愛妃”,無論適不適合,都不可能大面積改種,畢竟這是新西蘭的專利品種。
“實際上各有各的優勢。”楊利坤建議道:“首先看自己怎么定位,如果定下來了就不要輕易換品種。這個過程太傷元氣了,好不容易培養好樹冠,剛進入投產期,換頭以后又要再等兩三年。”
“但沒有辦法啊!如果讓你繼續種‘紅將軍’,種‘富士’,你能掙錢嗎?”我反問道。
“有產量也能掙錢。”楊利坤說:“我這里種‘富士’也沒種好,如果單純從‘嘎啦’這些南半球血緣的品種來說,我們做下來的效益還可以的。一棵樹可以結兩三百公斤,就算賣3元一公斤,也能賣1000元一棵樹。”
“這條路小面積的普通老百姓是可以走的,只要夠自己的勞動力成本,就像你們也一樣,種蘋果掙的錢如果跟出去找工作差不多的話,就不愿意出去了。但企業投資就不一樣了,品種選擇還是非常重要的。”所以我把“品種紅利期”列為果園盈利的關鍵詞。
陪同我們一起走訪的張飛宇(杰士農科云南負責人)也感嘆道:“我們做產業服務,走的果園也多,接觸的品類也多,唯獨蘋果的品種選擇好像大家議論來議論去,最后都沒有一個定論。”
“實際上都一樣。”我更正道:“像葡萄如果沒有‘陽光玫瑰’的出現,跟現在蘋果的情況是一樣的。‘夏黑’的行情不行了,‘紅提’的行情不行了,該堅持還是該換品種?如果換品種的話,又該換什么品種?大家也會很迷茫的。”
“其實大家都在等一個好品種,品質好,容易管理,貨架期又長。”楊利坤說。
我忽然懷念起“富士”一統天下的年代,不會有選擇品種的煩惱。人總是這樣,在穩定期苦悶,在變革期迷茫。
2021年8月17日
李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