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編者按這些文字,讓我們手捧鮮花,想得最多的是這樣一個字———愛。于是,我們特別策劃了這組稿件———古墓麗影。似乎想要從歷史的角度找到人類心靈深處的那份同命相連的東西,在這個過程中我們驚奇地發現:是愛把我們與古人緊緊地連接在了一起,所有的隔膜
編者按
這些文字,讓我們手捧鮮花,想得最多的是這樣一個字———愛。于是,我們特別策劃了這組稿件———古墓麗影。似乎想要從歷史的角度找到人類心靈深處的那份同命相連的東西,在這個過程中我們驚奇地發現:是愛把我們與古人緊緊地連接在了一起,所有的隔膜在這里被打破,乃至所有的時間與空間都為之停留了下來———我們因此回到了千年以前。
歷史因此變得溫暖。都說送人玫瑰,手有余香,那么就讓我們送你文字的玫瑰,而共同沉浸在報紙的墨香里。我們相信:愛不變,愛永遠。
固原古墓:骨頭里的愛情逾越千年 ?
壹:沒什么能比詩更適合
他們我想,那絕不是陪葬,因為陪葬是一種極其虛假的姿態。當我在某一天里發現我以一棵樹的姿態游蕩在這座城市時,我忽然發現沒有什么比這首詩形容他們更恰當地了:
我如果愛你/絕不學攀援的凌霄花/借你的高枝炫耀自己/我如果愛你/絕不學癡情的鳥兒/為綠蔭重復單調的歌曲/也不止像泉源/常年送來清涼的慰藉/也不止像險峰/增加你的高度/襯托你的威儀/甚至日光/甚至春雨/不,這些都還不夠/我必須是你近旁的一株木棉/作為樹的形象和你站在一起/根,相握在地下/葉,相觸在云里/每一陣風吹過,我們都互相致意/但沒有人聽懂我們的言語/你有你的銅枝鐵干/像刀像劍也像戟/我有我紅碩的花朵/像沉重的嘆息/又像英勇的火炬/我們分擔寒潮風雷霹靂/我們共享霧靄流嵐虹霓/仿佛永遠分離,卻又終身相依/這才是偉大的愛情/堅貞就在這里/愛/不僅愛你偉岸的身軀/也愛你堅持的位置/足下的土地。
這是樹,詩人的樹。但是當看到他們倒下的時候,我卻哭了。我想,活著的我在這個城市里,一次次地重復著該走的路,在閑下來的時候,我總像一個歌者吟唱著這首詩,一次次地發現自己總像樹一樣生長,枝枝椏椏像刀像劍也像戟,總免不了傷害別人,卻又遮擋著風雨。
去年秋天,蘭州的雨很多,多得讓干旱慣了的人們有些受不了。在陰潮的天氣里,我有機會回了一趟老家——那個在西海固邊緣上的小村莊。本來,我想在那里停下來,好好地休息幾天,但卻又忍不住去了一趟我已經很久沒有去過的固原。
我想在那里找到些什么,但卻不知道應該去找什么。于是,我的行程多了一份茫茫然沒有目的的飄移,在這種像空氣一樣沒有任何重量的飄移里,我依然吟唱著那首歌。風一樣。
我知道,我是想他們了。
貳:是他們演繹著千古絕唱
固原市原州區南郊,一片荒蕪的土地。
我停了下來,這里什么也沒有了,但我的腦子里卻全是骨頭,人的骨頭。
我一點兒也不怕,相反地,我感覺到自己的腳下仿佛長了根那樣,拼命地向泥土里鉆。
“你望著我,我望著你”,雙臂交疊相擁,雙腿交錯重疊,就這樣默默地相擁相視了上千年,演繹著千古絕唱———大約是兩年前,寧夏文物考古研究所的考古人員在蕭瑟的旱塬上發現了一座貌似普通的古墓。當挖掘深度達到4米左右時,兩具保存完整、相擁合葬的骸骨意外地出現在他們眼前。隨后,寧夏媒體刊發了《寧夏固原驚現北朝時期雙人相擁合葬墓》的消息,一下子就成了人們街頭巷尾熱議的話題。
《華興時報》的報道說,一位清理古墓的民工說,古墓的兩位主人也許是一對露水夫妻,他們為了偷情,寒冬里來到六盤山。不料大雪封山,他們被困在了六盤山中。為了取暖,他們緊緊地擁抱在了一起,就這樣被活活凍死了。當人們發現時,他們還是一副相擁相抱的姿勢,想盡辦法也難以把兩人分開。于是,人們就把他們合葬在一個棺材里。
新華社寧夏分社的記者在他們采寫的稿件里說,盡管考古專家一再提醒記者,兩具骸骨的身份還未最終確定,但站在他們的墓葬旁,記者仍然想起《巴黎圣母院》中那最經典的一幕愛情場面:卡西莫多默默地走入艾絲梅拉達的墳墓,靜靜地躺到了心上人的身邊,欣慰而滿足地陪著她死去……而銀川街頭的一位老人則說,兩具保存完整、相擁合葬的骸骨是一對來自外邦的情侶。因為從兩具尸骨的身高看,比較嬌小的女方也有近1.7米,男方則在1.85米左右,比現在當地的男女平均身高高出很多。他們無論死于何種原因,但死前必定囑咐當地的朋友將他們合葬。考慮到他們是外邦人,當地居民對他們合葬的形態也就沒有太多的計較,甚至還可能有人親手將他們擺成相擁的姿態,讓這對死于異鄉的男女不至于太過孤單、凄涼……
兩具擁抱在一起的殘骸,就這樣在一起完美地演繹著千古神話。各種各樣的說法都不期而至,但我卻想到的是骨頭。
叁:骨頭其實是我們的根
我們常說我把你恨到骨頭里去了,既然恨能到骨頭里去,愛為什么就不能?在我看來,到了骨頭里的愛至少要比停泊在心里的愛深一個層次,因為,在我的印象里心仿佛是常變的,而骨質的東西卻很少發生變化。我想,如果一個人就是一片土地,那么骨頭一定是他的根,根系的堅硬與發達決定著愛的基因。于是,我又開始吟唱另一首詩歌:
葉,是根的脈絡/根,是樹的靈魂/看見根,想樹的歷史/看到樹,想一個個的人/根,以它驕傲的姿態/在每個年輪里飛翔/大地,是它不竭的呼 吸/昆蟲為它盡情歌唱/根,撐起一個家的脊梁/不需要誓言和愛情作證/葉子延伸的地方/匍匐著枝芽最初的渴望/根,用土地最原始的語言/詮釋每一個共舞的靈魂/一枚枚發光的種子/正伴著成熟的信念與它殉葬……
他們“你望著我,我望著你”,雙臂交疊相擁,雙腿交錯重疊,就那樣默默地相擁相視了上千年,演繹著千古絕唱。我想,當我在某一天以直立的姿態走累了,倒下了,會不會有一個人默默地來到我的身旁?我知道那不是殉葬。
現在,看著那兩具殘骸的照片,我的腦子里忽然有了這樣一個概念:在很不幸的一天里,她或者他鐘愛的人倒下了,他們中的一位抱著另一位久久不愿松開,并因悲傷過度跟著另一位永遠地走了。人們發現他們的時候怎么也分不開他們,只好將他們葬在了一起。一個千年的神話就這樣被
考古工作者輕輕 地挖掘出來,在各類猜測里謎一樣地流傳著,其實,它就是我說的愛。
兩情若是長久時,又豈在朝朝暮暮?骨頭里的愛情逾越千年。
關鍵詞鏈接:寧夏固原?
固原是古絲綢之路東段北道的必經之地,中西方文化曾在這里碰撞、交匯。魏晉南北朝時期,固原已成為西北乃至中亞民族融匯與進入中原的歷史舞臺。由于處于民族大融合的重要階段,當時的社會面貌和生活習俗就表現出了中原漢族文化與少數民族文化兼容并蓄的局面,在固原活動的也不僅有漢族、少數民族,還有來自中亞、西域客商等不同身份的人。這兩位墓主人在當時固原地區的身份、地位或者族別,目前人們還無法知道。至于他們因何而死,為何合葬,也許將成為一個永無答案的謎。但這已經不重要了,重要的是在千年之后,有人還在用骨骼的姿態保存著愛的姿勢。
美女美女!樓蘭樓蘭!
清秀的娥眉,深邃凹陷的雙眼,薄唇輕抿,俊美而憂郁。
1980年,穆舜英發掘出一具女性干尸,始稱“樓蘭美女”,是迄今為止新疆出土古尸最早的一具,距今約有三千八百年的歷史。
樓蘭(Kroraina),少女般的名字。然而,現實中的樓蘭,人說,它是個神秘與恐怖的地帶,但我總不這么認為。
壹:塔里木河是一種文明的高度
2003年的秋天,我只身一人背著一個相機,來到了塔里木河。雖說已經是秋天了,但塔克拉瑪干大沙漠仍然是一個陽光炙烤大地的季節。
從輪南出發,我花了不到半小時就來到了位于塔里木河邊上的塔河鎮。
蜿蜒于塔里木盆地北部的塔里木河,由著名的阿克蘇河、葉爾羌河、和田河等流域內的9大源流水系的144條河流匯聚而成,干流長約1000余公里,若加上上源支流葉爾羌河段,全長可達2137公里,是我國最長的一條內陸河,也是世界第二大內陸河。
塔里木河要比我想象的開闊和平穩得多。河面寬度大約在30至50米左右,河岸兩邊長滿了紅柳和胡楊,還有一些我叫不上名字的水草。水鳥不停地鳴叫著,但除了河面上的幾只野鴨之外,我看不到其他水鳥究竟在胡楊與紅柳撐起的那片蒼翠的何處。塔河大橋橫跨兩岸,用司機的話說真正的大漠在橋的那邊。
走上塔河橋,塔里木河便不動聲色地呈現在了我的眼前。塔里木河床寬約二十多米,河水清澈,兩岸長滿了茂密的胡楊和紅柳,胡楊與紅柳之后便是一望無垠的沙漠了。
記得來塔里木河前,就有朋友對我說,塔里木河其實是一種高度。天山、昆侖山、阿爾金山、喀拉昆侖山以及帕米爾高原的冰川在陽光下一點點地融化,那些冰川雪融之水,從四處奔涌而來,在沙石與泥土的隔阻中,匯成了我眼前的塔里木河。
在塔河橋上,聽著塔里木河沖破泥沙隔阻的聲音,我居然哭了!
在淚光里,我忽然想文明也許是一種高度,是雪山的高度,是連接天與地的高度,文明就是人類不斷征服和挑戰這種高度的過程。
塔里木河來自于高處的雪山,以它的堅韌與博大流過沙漠,注入羅布泊。就像一個高貴的公主嫁入一個平民的家庭,并在沙漠腹地忍辱負重地哺育出了輝煌燦爛的樓蘭文明。面對它,我想起了美國人類文化學家摩爾根,他說:“塔里木河流域是世界文化的搖籃,找到了這把鑰匙,世界文化的大門便打開了。”
塔里木河是世界文化的大門鑰匙?我似乎聽到了鎖被開啟時輕脆的聲響。
文明就這樣與一條河流變得息息相關了起來。
貳:一千年來長眠著的城市被喚醒
1893年,由瑞典國王和諾貝爾資助,斯文·赫定再次赴中亞考察,從此打開了西域探險考察的新局面。他在塔里木河上作處女航,首先看到了這把“文明的鑰匙”。1901年,他在當地向導的幫助下在羅布泊北部發現了樓蘭古城,塔里木河作為文明的鑰匙就這樣打開了世界文化的大門,被沙海掩埋了許多年的樓蘭古城被宣稱是“沙漠中龐貝城的再現”而轟動世界。
鑰匙的功能是神奇的,這個外國人被他眼前的沙漠腹地的古城驚呆了。他在自己的游記中這樣寫道:“至今沒有探險家發現過這個古城。我已將一個一千來年長眠著的城市喚醒!”他還說,自己仿佛“站在了迷惑的樹林里”。隨后,大批的考古學家、地理、地質學者接踵而至,有美國的、英國的、日本的。一個被歷史遺落下來的“博物館”就這樣通過塔里木河這把鑰匙被人打開了,他們在樓蘭古城及羅布泊地區發掘出的文物其價值之大震驚世界,其數量之豐難以數計……
古城其實是一座廢墟,樓蘭古城也不例外。但廢墟是一種文化,是一種殘存于歷史長河中的一種久遠文明的高度。太陽西斜,在塔河橋上的我,面對塔里木河遙想古城樓蘭。那個時候,我用思緒忘情地尋找塔里木河中散發出的人間氣息或曰人類蹤跡。
《史記·大宛列傳》和《漢書·西域傳》記載,早在2世紀以前,樓蘭就是西域一個著名的“城廓之園”,有人口1.4萬余,士兵近3000人,這在當時可謂泱泱大國了。古樓蘭作為古絲路上西出陽關的第一站,曾經“使者相望于道”,交通繁忙,城市經濟繁榮。然而奇怪的是,聲名赫赫的樓蘭王國在繁榮興旺了五六百年以后,卻從4世紀之后,史不記載,傳不列名,突然銷聲匿跡了。
今天人們雖說對于樓蘭的消失說法不一,但有一點是完全可以肯定的,塔里木河和絲綢之路的古內陸文明息息相關,是它哺育了樓蘭的文明。摩爾根的說法只是對于今人而言。我眼前的塔里木河,從遠古一直流到了現在,它更像一只手臂,從遙遠的雪山一路歡歌而來,在大漠的腹地托起了一個輝煌的樓蘭。
此刻,樓蘭在遠方以廢墟的姿態無言地訴說著歷史,研究歷史的人將樓蘭或者說廢墟當成了一種歷史的高度,歷史也便在永恒之中閃爍出它應有的光彩。
塔里木河哺育出的樓蘭,在塔克拉瑪干大漠的腹地永遠地沉睡下去了。
叁:古樓蘭美女只有35歲左右
曾在2004年4月復原了一個“樓蘭美少女”的中國刑警學院首席教授趙成文,將樓蘭美女的顱骨X光片掃描進電腦,然后根據繪畫中的“三庭五眼理論,用4橫5縱的9條直線確定五官位置和大小。之后,參考出土時為樓蘭美女干尸拍攝的照片,以及相關資料,將相關信息輸入趙成文教授自己研制的“警星cck-3型人像模擬組合系統”內,再按照人體解剖學和人類學原理,開始運用美術、醫學等知識“復活”樓蘭美女。很快,這樣的一個形象展現在了人們眼前:一個成熟的女人,大眼睛深凹且有神,高鼻梁,鼻尖微翹,薄薄的紅唇,下頦較尖,顴骨略高。頭上的氈帽被改成白色羊絨帽,帽上插有3根雁翎,頭發棕紅色,并增加了長度,身著粗線混紡上衣,側身姿勢,略左側,與右側頭發呼應。
這就是樓蘭美女,她只有35歲左右,但她的尸齡卻有數千年。于是,在塔克拉瑪干腹地的旅行里,我想得最多的是一首仿佛十多年前很是流行的歌,歌中有這樣的一句詞一直縈繞在我的耳畔腦際:樓蘭姑娘,樓蘭姑娘你去何方?是的,樓蘭姑娘她去了何方?復原了美女卻復原不了停留在大漠里的情感。
我從塔里木河走來/那條魚在水中歡快地游蕩/夜晚我無法入睡/只因為想念你/我心愛的姑娘/我從塔里木河走來/梧桐樹在風中快樂的跳舞/姑娘我多想到你身旁/只因為路遙遙/天山的月亮啊/帶去我深深的祝福/我心愛的姑娘/你是我家鄉最明亮的燈光……
生存在大漠里的羅布人依舊在歌唱,塔克拉瑪干大沙漠里的每一個沙丘曾經都是他們的帳房,他們的家。塔克拉瑪干大沙漠留給了我太多的故事, 也讓我想了很多,但在這里我卻不想再說什么了———前段時間,有朋友問我:“你覺得是什么讓人類生生不息地繁衍了下來?”我的回答是:“陽光、土地、河流、空氣和愛。”
樓蘭消失了,但美女還在。被稱為“死亡之海”的塔克拉瑪干大沙漠永遠無言。清秀的娥眉,深邃凹陷的雙眼,薄唇輕抿,俊美而憂郁。
關鍵詞鏈接:塔克拉瑪干沙漠?
在維吾爾族語中,塔克拉瑪干是“走進去出不來”之意。它僅次于非洲的撒哈拉沙漠,是世界第二大沙漠。其位于塔里木盆地中心,東西長約1000公里,南北寬約400公里,面積33.76萬平方公里,和蘇、浙、皖三省總面積相等,北近天山,南望昆侖。在這片廣袤漠地上,無草無木,無舍無房,只有望無盡頭的沙丘和層疊不窮的沙山,又稱“死亡之海”。樓蘭古城就在大沙漠的腹地。
喇家遺址:給我一個上萬年的擁抱 ?
青海,一個令人向往的地方。多年前在青海工作時,就聽到過這樣一首歌:“媽媽托起初生的嬰兒,大地托起珠穆朗瑪,向著太陽升騰吧,升騰吧。”如今聽起來依然讓人感動。在去喇家遺址的路上,我們的車里響的就是這首歌。
那是初冬一個落雪了的早晨,青海省民和縣南部黃河北岸的一個三角形盆地,我們停了下來———這就是著名的喇家遺址了。據說,在喇家村的田野中,散落著大量的陶片、石器,經考證,這些文物的歷史至少在四千多年以上。遠古文明的遺跡吸引了眾多考古學家的目光。
壹:災難的秘密在這里被破解
四千多年前的那一場突如其來的災難是怎么吞噬喇家村的?在歷史的長河中,總有一些秘密停留下來讓人們去解讀。喇家遺址亦是。
在四千多年前的青海,黃河邊存在著一座城池,在這片冬無嚴寒、夏無酷暑的土地上生存的先民們,并沒有發覺來自地層深處的不祥震顫。就在某一天的傍晚,災難降臨了,大地劇震,一條條裂開的地縫像巨蟒一樣在黃土地上肆意橫行,滔滔的黃河水從地震的決口中傾瀉而出,城中的人們想要逃走,卻已經來不及……2005年春末夏初,考古學者聯合發表的考古成果報告顯示,青海民和縣喇家村遺址完整保留了被地震、洪水毀滅瞬間的狀態,是一座真正的“東方龐貝”古城!
這就是,災難瞬間就將一切摧毀了———
在4號房出土的14具尸骸,在屋中央是兩個年齡分別為16歲和9歲左右的男子,在房址的西北角和西南角都蜷縮著五具尸骨,而且都是一個成人用手臂護衛著4個幼童;
在4號房址正東面墻壁上被確認的是一對母子,母親大約30歲,孩子約有1歲大,可以看到,在死亡來臨的時刻,母親緊緊地護衛著自己的孩子,至死也沒有松開;
在3號房里也有一對母子,而且狀態驚人地相似,母親雙膝跪地,眼睛凝視上方,似乎在祈求上蒼留給她的孩子一條生路。在7號房里仍然有一對母子,母親俯臥在地,在她的左肩上方,露出一個小孩的頭顱,可以想象,母親正是用自己的身體擋住了某種沉重的撞擊,保護著自己的孩子……
是洪水?是地震?隨著考古工作的深入,一個個相伴而生的秘密隨即凸現了出來———
但如果是洪水,房址中的尸骸又如何能保持這么完整生動的姿態,為什么這位母親恐懼的眼神是在凝望上方?很快,專家們找到了答案———他們在清理10號房的時候,發現掩埋人骨的主要成分不是紅膠泥,是黃土!挖掘結束后,大家一致認定,掩埋尸骨的黃土和構成房屋的窯洞土層類似,也就是說,在災難發生時,很可能是窯洞的垮塌首先擊倒了他們,后來才遭遇到了紅膠泥的覆蓋。不久,他們又發現一個奇特的現象,在較深的土層、也就是沒有人類活動過的土層中,卻夾雜著一些陶器碎片,一些明顯不同于周圍土質的灰黑色沙石,而這來自于地面的一條裂縫,泥沙是順著裂縫從地面上滲漏下來的。專家們意識到,現在的喇家村正是建造在裂縫所編織的一張網上,而能夠編織這張恐怖之網的力量,只能來自大地本身,也就是說,地裂縫正是四千多年前大地震的遺跡!
貳:真正文明的其實是愛
喇家村一幕幕慘不忍睹的景象,封存著四千多年前黃河長者以身佑子的深情。
考古學家們說,相對于殷墟、夏墟所在的中原來說,青海歷來被認為是遠古文明不發達的地區,而喇家村從上世紀末開始,不斷出土大型玉器、石磬等新石器時代的高等級文明遺物,這恰恰說明了這片地域曾經的繁榮。但在我看來,不管文明與否,愛是人類最初也是最高境界的文明。在3號房址中,一對可能在同一時間因同樣原因死去的兩人,長者雙膝跪在地上,臀部落坐在腳跟上,用雙手摟抱著一幼兒,幼兒依偎在長者懷中,雙手也緊摟著長者的腰部。長者臉面向上,頜部前伸,像是在祈求蒼天賜孩子一條生路。這位懷抱孩子的長者現經初步鑒定為女性。
同行的朋友告訴我,2002年11月喇家遺址曾經出土過面條。根據有關專家的鑒定分析,面條狀遺存是小米做成的,是迄今最早的面條遺存。當時出土時,紅陶碗倒扣于地面上,碗里積滿了泥土,在揭開陶碗時,發現碗里原來存有遺物,直觀看來,像是面條狀的食物。但是已經風化,只有像蟬翼一樣薄薄的表皮尚存,不過面條的卷曲纏繞的原狀還依然保持著一定形態。面條全部附著在后來滲進陶碗里的泥土之上,泥土使陶碗密封起來,陶碗倒扣,因此有條件保存下來。
其實,在喇家遺址生活的場景無處不在。在那四千多年前的房間里,一位成年人的尸骨下肢扭曲俯臥于地,但右臂卻緊緊護住身下的孩子。盡管這個孩子已成骨骸,但他在大人臂彎下露出小小的頭顱,小嘴上還銜著一個三耳紅陶杯,依然保持著正在飲水的姿態———這是一個災難的現場,他們被倒塌的窯洞埋在地下,將生命最后的瞬間一直保留到今天。
面對這位懷抱嬰兒的母親,我被深深地震撼了。冥冥之中,已經成年的我仿佛被什么緊緊地抱住了,在這種擁抱里,我忽然覺得自己蜷在那里的樣子很像一個還沒有脫離母體的嬰兒,我聽到了母親血流在血管里的聲音,我還聽到了母親的胃在消化食物,并且把那些食物營養輸送給了我。當然,我也聽到了母親在走路、在說話、在歌唱……我就這么在喇家村,在一個音樂的世界里,感受著母體的孕育!
叁:愛,其實是文物
此時,外界的風刮得呼呼的,就像遠處的馬隊在朝著一個方向馳騁,又像一群遙遠得不能再遙遠的人在另外一個世界里歌唱著、哭泣著。陽光也在風里發出了金屬碰撞時的響亮,仿佛一種另類的聲音在為風鳴伴奏。于是,我感覺到有些冷了,不由自己地蜷了一下身子,那四千多年前的殘骸就將我簇擁得更緊了。它微微地泛著白,暖烘烘的,我感到了它暗藏于骨質的溫度。
我把我的這種奇怪的感覺用手機短信告訴了在蘭州的一個朋友,很快朋友便回了短信,他說:“行到山窮水盡處,坐看云起云落時,到頭來你總會發現你一生的追求不過是好好地愛這個世界。”我看著朋友的短信,想著短信中的意思,這時候天已經快黑了,但我想了很久也沒想透朋友發來的短信里的意思。
在離開喇家村的路上,我想起了一個外國作家說過的一句話:我從來也沒有見到過大地的形象,大地的形象就像一個母親抱著一個孩子!以前,我不怎么懂這話的意思,但現在我懂了。母親和大地一起養育著我們,我們在母親和大地的呵護下,始終生活在這個美妙的世界里———請給我一個萬年的擁抱吧———人類的愛生生不息!
災難就這樣把一座古城變成了一座“墳墓”,但愛還在,愛永遠。隨后,我感覺母親擁抱孩子的姿勢占盡了天下最好的“風水”,它似一座山一樣有力,猶如盛開的花瓣將你圍在了正中間,你在這擁抱里就像是花蕊。這形象使我想起了自己曾在寧夏采訪時見過的一種文物———子母抱。據說,這種文物是義渠戎(我國古代一個民族)人用的衣扣,其形如同一個母親蜷縮著身子將一個孩子牢牢地抱在了懷里。我把它和喇家遺址的殘骸聯系在了一起,它們也便有了新的內涵:愛,其實是文物,已經經歷了好多好多年的風雨,但它始終是溫暖的!
“媽媽托起初生的嬰兒,大地托起珠穆朗瑪,向著太陽升騰吧,升騰吧。”汽車里響著的還是這首歌。
關鍵詞鏈接 喇家遺址
喇家遺址位于黃河上游北岸的青海省民和回族土族自治縣官亭小盆地,面積約25萬平方米,以罕見的史前災難遺跡而聞名。它十分難得地保留了史前古地震、古洪水等多重災變遺跡,揭示出了四千多年前因地震、洪水接踵而至把“喇家村落”徹底摧毀的過程,直觀地再現了齊家文化時期人們的生活方式和生存狀態。
2001年,喇家遺址被國務院列為全國重點文物保護單位,2005年被國家文物局列入全國100處重點遺址保護項目。考古工作者稱,除了黃河磬王、大玉刀、壁爐、面條、人工培育的苜蓿等一系列的重大發現之外,喇家遺址還展現出多學科的研究價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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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熙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