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新時代,創新車道上的菜系發展,理論將起導航作用。認識模糊,理論落后,方向就要出錯!本文,暫述徽菜十大理論重點,其不可回避,但長期被忽視。論證它,旨求業者做到道理上明白、學理上明晰、哲理上明確,從而振興徽菜,領軍“八大菜系”。
乾隆南巡時的御膳頭菜:肥雞徽州豆腐
1、概念糾纏內卷
我國的大菜系,多以省、直轄市的簡稱命名,如京菜、滬菜、蘇菜、魯菜、浙菜、粵菜、閩菜、湘菜、川菜……等等。即使是東北菜,也按省區簡稱來細分,叫遼菜、吉菜、黑龍江菜、蒙東菜。唯獨安徽,本應稱“皖菜”,卻鳩占鵲巢,要稱“徽菜”。
為什么?徽菜是金字招牌,歷史悠久,文化厚重,皖菜據為己有,能抬高身價、借船出海而已。
自從被占巢之后,真正的徽菜就一直遭曲解或擠壓,成了“皖南風味”[1]的代表,成了“徽州地方風味”(見諸主流報刊和紀錄片),甚至不堪到了“山民的菜”“咸、腐的菜”“品種甚少、烹技平常”的菜。
似乎,把徽菜的真身抹去了,皖菜就可以脫掉“替身”套裝、取徽菜而代之。然而,套裝可以隨時穿戴,文化氣質卻不可以。從1974年《中國菜譜·安徽卷》落筆“徽菜是安徽菜的簡稱”算起 ,半個世紀過去了,人們仍然要尋味徽州地域、仍然要專訪“績溪徽菜館”,仍然認為“徽菜絕對不是安徽菜的簡稱”。歷史和文化的客觀存在,不會因人為扭曲而改變。
怎么辦呢?安徽菜還能回到自己的皖菜領地去嗎?答案是,很難回去了!
半個世紀了,時光刻磨,“徽”的印記,深烙入各行各業?;丈坛闪恕靶禄丈獭?,徽菜成了“新徽菜”,徽文化之“徽”成了世界的“安徽印象”……安徽的文化名片已然離不開“徽”!
回想當初,如果把皖菜確定為安徽菜的簡稱,皖菜=江淮菜(沿江菜、沿淮菜)+ 徽菜。而今,皖菜的身價是不是更高呢?
徽州鹽商菜:荔枝肉
徽菜概念,就這么糾纏內卷,又越走越遠、很難回頭!理論梳理,就勢在必行了。理論上清楚,才能走出困境。
因此,完善徽菜概念的建構,十分重要!既要保留“徽菜是安徽菜的簡稱”,也要保留「真正的徽菜」、延續徽菜的文脈。這樣矛盾的維度,出路幾乎沒有!
唯一可行的,是用徽俗菜、徽館菜(俗稱「館子菜」)來代表「真正的徽菜」。因為,歷史上的徽菜,就是由徽俗菜與徽館菜兩大體系構成的。換句話說,「真正的徽菜」=徽俗菜+徽館菜。
這種方法,是把「真正的徽菜」作為基礎徽菜的方法,徽菜(安徽菜)=江淮菜+徽俗菜+徽館菜。徽菜還是安徽菜的簡稱,「真正的徽菜」也還在!歷史沒有斷,文脈還在流。
這樣建構,也可能會產生疑問?說:一個“徽菜”,怎么可以分成兩部分,還要與區域這么大的江淮菜比肩呢?
這種疑問,一定會有,但其所持邏輯,是壓縮「真正的徽菜」時內卷思路的復制。如果繼續人為貶低「真正的徽菜」,歷史和現實都證明,不可??!試問,皖菜為什么要用徽菜來簡稱呢?況且,徽俗菜與徽館菜的品種數量、烹技烹藝、營商成就、文化內涵,早在清乾隆時就以“徽”字著稱,清末更名列“八大菜系之首”[2],又豈是江淮菜可比肩的?
但是,這種建構方法,對徽學研究者和「徽人」不管用,得到的一定是苛斥!好端端的一個徽菜,怎么可以一分為二呢?絕對認為不是最佳方案。其實,一分為二,筆者也心存不甘!然而,用徽菜(安徽菜)=江淮菜+徽菜,行嗎?雖然過癮,概念及其外延卻模糊混亂,不合理論規范。其結果,理論上將仍然導致無休止內卷,實踐上將仍然遲滯徽菜產業發展。
完善徽菜概念,需跳出地理局限,用文化眼光看徽州,用歷史觀點看徽菜,用全局視域看皖菜。這樣優選,不是“皖菜=江淮菜+徽菜”,就是“徽菜(安徽菜)=江淮菜+徽俗菜+徽館菜”?!巴畈恕钡臋C遇已經錯過,“徽俗菜+徽館菜”的機遇還可掌握。
徽州燒麥
2、淵源片面看待
溯源徽菜,離不開徽俗菜與徽館菜兩個維度。二者自成體系,又相互聯系。徽俗菜是徽館菜技藝的源頭和基礎,徽館菜是徽俗菜的創新和發展。
當年,徽菜馳騁長三角與黃淮市鎮,領軍全國各大菜系,徽館菜是主力。徽館菜譜系,滿含創新信息,菜品燦若星辰,不僅壯大著徽菜家族,也催生了外埠菜系。
師徒相授的菜譜,記錄著它的歷史身影。乾隆時的《北硯食單》,更是保留著它的“徽”字號菜名。著名的蟹黃湯包,前身是“蟹肉徽包”;著名的獅子頭,前身是徽式肉圓(舊稱還有“大?肉圓”“葵花?肉”)……徽館菜,堪稱中華飲食的文化瑰寶。
而當今,研究和宣傳卻忽略它了,認為歷史上的徽館菜,因經營地在外埠而“異化”,不屬于徽菜了。一甩手,徽館菜竟被拋棄了!
烹調實踐中,也漸漸遠離了它,人們少有愿望去研究、挖掘、承繼。僅靠師徒相授渠道,得傳的菜品,不僅數量鳳毛麟角,技藝也多有流失或失真。
于是,不約而同,都把視角聚焦向徽俗菜,以緩解菜品總量的尷尬。幸運的是,徽俗菜天賦異稟,能擔此大任,總算充實了菜單和餐桌。
然而,這樣的結果,卻是利弊兼生。最大的弊病,是誤導徽菜走向了鄉土菜“單行道”。
其弊端,早已初露端倪。最早否定徽菜的一群人,整出“徽菜技藝平平”論,參照物就是徽州鄉土的菜。近些年,把徽菜弄成“皖南風味”,且“代表菜不多”,參照物也仍然是徽州鄉土的菜。
徽俗菜:青螺鴨(家中烹制)
這種情況下,理論研究只能向徽州鄉土菜聚焦。成果雖不少,卻極少文獻研究,都未深挖徽州的飲食史學。
徽俗菜,根基中華飲食,譜系獨立完整,全息濃縮著中原與吳越楚飲食融合的基因,文化地位顯赫。
研究方法上,當然可多維度把握。但科學的視角,必須是徽州史學與徽州社會學,才能抓住人口變遷、社會演進與食俗食風的關系,從史學向度進行全程考察。從而,避免「以時段替代整體」、「以局部替代全局」。
論證工具上,當然也可理論推理。但只有將文獻研究、社會調查、實證分析與邏輯推理互證,才能把握其演進歷史和發展規律,揭示出徽俗菜的本質特征,及在中華飲食文化中的準確方位。從而,避免「憑空推理」、「主觀臆設」。
飲食發展史上,徽俗菜的亮點,是其所承載的巨大文化能量,這是它無可比擬的優勢,也是它獨一無二的稟賦。研究者,需要吃透中華飲食史,在吳越與中原飲食、黃淮與長江流域飲食、南食與北食的融合上,橫跨探尋,縱深挖掘,才能揭示徽俗菜技藝蘊藏的歷史信息與時空密碼。
社會學角度,自古以來,“國之大事,在祀與戎”(《左傳·成公·成公十三年》)?;罩菝耖g,尤其崇尚祭祀,儀禮繁多,堪稱絕響。祭祀名目,多敬天禮地崇祖神會。祭祀內容,必宴飲舞樂酬酢神靈。人在其中,飲福食胙[3];祭祀供品,人神共享。而大型祭祀,多輪值供奉(供奉祭品者逐年輪流),供奉者之間、當年與往年之間,形成祭品優劣的比拼機制,且逢祭多設宴,所供菜品食點,極盡精致奢侈(見《史說徽菜》)。這種祭祀,當是徽俗菜形成發展的內生動力。
顯而易見,當前的研究,徽館菜應扭轉頹勢、正本清源,徽俗菜應走出目之所及的「時段」、全程溯源考察。
徽俗菜:川湯敲肉(家中烹制)
3、俗食搶救不足
徽俗菜,也分菜肴、食點兩大類別。
菜肴技藝,含單品烹調、食材制作。烹調,以火功著稱,如干鍋燉、干燜肉、炒腰花(或肚絲)、爆河蝦、爆肚片、小炒肉、清炒椒、腌篤(炟)鮮。食材,以發酵著稱,如火腿、梅干菜、毛豆腐、臭鱖魚、腌齏菜、醬風肉。
食點,多粉制食品,有米粉、面粉、苞蘿(玉米)粉、櫨穄(高粱)粉、蕨根粉、葛根粉、緅花藤(紫藤花)根粉等品種,以發酵、蒸烘著稱,如殼餅、燒餅、蟲窠、麻糍、酒酵包、酒酵糕、酒娘餅、甜藤粿、驢打滾、馬打滾、肉絲糕、糯米藤粿、績溪撻馃。
徽俗菜家族,自成體系,洋洋大觀,得力于徽州社會的孕育。徽州的區位,得天獨厚,從新石器晚期到殷商,良渚文化、吳城文化兩大文明就成了它的鄰居。2300年前時的戰國,由吳入越再入楚,進入區別于「蠻夷」的「華夏」時代。漢晉以來,2000多年時光里,若世外桃源,社會安詳,“號僻壤、又殷富”[4],這恐怕是全國的個例了。
幸福的徽州人,據文獻記載,有“山越人”(見《后漢書·靈帝記》),有“大越徙民”(見《越絕書·記吳地傳》),有晉唐宋遷徙而來的江北與中原的望族士族。
因此,徽州雖地處吳越,飲食則不僅限于吳越,本土的吳越飲食,與來自黃淮流域的中原飲食、江淮流域的吳楚飲食,完成了跨界融合。這種跨界,獨一無二,它地幾無條件完成?;账撞?,就這樣在中華大地上誕生了。
徽菜,有如此高的起點,是它日后成名的根本原因。人們的許多迷惑,比如徽菜是一個州郡體量,為何能領先省區體量的菜系?比如徽菜為何能成為歷史上南食的代表?這就是答案!
伴隨社會演進,徽俗菜會不斷發展。但徽俗菜的傳承,仍然要依賴三個條件,即時節祭祀、商業需求、家常飲食。然而,時節祭祀中的食點,受到近現代文明洗刷,漸漸刪繁就簡了;商業和家常飲食,也受到歷史上食品短缺影響,有的因陋就簡,有的技藝流失了。
徽俗燒蹄髈(家中烹制)
比如,水漬餅做成了豬肉豆腐圓,干鍋燉做成了紅燒肉,燒燜粉做成了五香米糊,酒酵包(糕、餅)做成了酵母發酵添加米酒。而如干鍋蒸肉、牛爛熓、豬頭膏、松毛蒸包、茶腿、火燻、火肉等,則已難覓蹤跡。過年的「進門四道茶」中,甜茶(底湯為米酒娘)、清(青)茶,由于簡易而保留至今;而傳說中的貴子茶(雞子茶)、糝飯茶(咸鮮或甜),則因技藝繁瑣而難見真身。充滿巧思的貴子茶,還被操作簡易的「咸炣雞子」(鹽煮雞蛋)、「五香茶葉蛋」所替代。
而當前,人們富了,飲食的精神需求被打開,蘊藏著文化儀禮和火功精華的味道就成了追求?;账撞耍幕焚|卓越,自古寓教育于食、寓祝頌于食,菜里蘊藏著古禮古韻,又以時鮮本味著稱,正迎來前所未有的巨大發展機遇。但如今,它并不能完整呈現給世人,有的已經或正在流失,需要搶救挖掘;有的技藝失準,需要糾錯提升;有的則劣幣驅逐良幣,需要匡正工藝。
工藝繁復的俗食,正是傳承中容易流失的俗食,恰恰也是文化價值極高的俗食。它,是理論研究的重點,也是產業發展的重點。
4、徽館源流腰斬
徽館溯源,大多依據同一份文獻,即《績溪面館業的歷史》。對于徽館史,它是頂級珍貴的調查報告。作者是績溪人程本海、邵亦群,民國十三年(1924)發表于旅滬徽人創辦的《微音》月刊。
關于清道光末年至宣統元年(約1850-1909)間,蘇杭滬漢的徽館創設狀態,最早的出處就是它。而“徽館始于清末”說,最早的出處也是它。其珍貴程度,不言而喻。
但這份彌足珍貴的文獻,也有歷史局限,即調查只覆蓋了“績溪面館”;同時,受信息資源和交通條件影響,歷史溯源也不足。并由此得出一個遺憾的結論,將調查所及的時間上限當作了徽館起始的上限。特別對蘇杭漢,這份調查的溯源,當時難以充分。
其實,徽館赴長三角市鎮營商,至遲明代中期就開始了。彼時,徽商領軍天下,已成壟斷之勢。當時的鹽商、木商,雄踞在漢口、南京、揚州、蘇州一線,輸運頻繁,“家庖”(家廚)相隨,園林雅會,詩酒宴飲。若無徽館,不合史實。
徽俗菜:腌篤(炟)鮮
哪怕要文獻出處,明確記載的徽館,也可溯源到清乾隆初。揚州河下街的“徽包店”,就出現于乾隆初年。而同時期,“揚州就有徽面館”了。嘉慶間,南京秦淮河畔酒樓云集,“便意館”“新順館”就是兩家知名徽館,它們都有名菜“徽圓”。到清末,南京“新順館仍為金陵名店”(均見《史說徽菜》)。
那時,徽館的經營特色,是“食肆多附于面館”,意即:一樓門面做面館,里進和樓上則經營簡席筵席。這一傳統的“徽館標簽”,直到改革開放初期,仍延續著。
不過,“食肆多附于面館”這種經營模式,卻遠非乾隆初才有,北宋時京城就流行了。《東京夢華錄》記載,御街上遍布著“分茶(店)”。這種店,就是兼營飯菜與面食的。到南宋的京城,“分茶(店)”更名了,改稱“包子酒店”,《夢梁錄》與《都城紀勝》都有記載,仍然飯菜與面食兼營。有趣的是,還記載著水晶包、蝴蝶面、梅花包、燒魚白等類名食,它們還保留在今天的徽菜里。
這些歷史,是徽館源流,也是徽菜的營商史,不研究它,不足以傳承徽菜文化,也不足以認知徽菜的烹調精華。
5、烹調理念受冷
自古,徽廚高手過招,有個約定俗成的評價標準,是“成菜要簡”;名師高徒相授,有個隱秘的烹調心語,也是“成菜要簡”。
曾經,受教或尋訪過多名徽廚,他們是民國時期成名的一代,留下了如此刻骨銘心的心得!
一個“簡”字,精言要義,確實凝聚了徽菜徽廚的價值追求。
但是,久而久之,對這個“簡”,也出現了諸多不準確的解讀,有的直接就把徽菜理解成簡單的菜、家常的菜了,甚至認為研究徽菜也簡單。
那什么是“成菜要簡”呢?“成菜”的意思,就是成品菜的“色、型、意、品”;“簡”的意思,就是簡約、自然。這樣的“成菜”,是一種山水意境般的追求,與徽菜作為文人菜的身份很相符。
可見,徽廚先人都是有文化根基的。也證明了,徽菜的烹調與創制中,文人們確實參與其中了,《揚州畫舫錄》所記的徽州文人菜并非空穴來風。這些文化遺產中,鯖魚面、芙蓉蛋、松果肉、繡球肉、荷花豆腐等等,文人風骨筋肌畢現,是“簡”字的最好注腳。
看一個菜系,烹調理論至關重要!而烹調理論,首先看它有沒有核心價值理念?;詹说摹俺刹艘啞保愕蒙?!
烹調的核心理念問題,處于菜系理論的“頭部”,起引領作用,乃重中之重。
著名徽館菜:金錢蝦餅
徽菜的烹調理念,當由其文化母體—徽學所決定。作為儒學衣缽的徽州理學,統率徽學千余年,其遵循孔子的“精細”(《論語·鄉黨》)論,即“食不厭精、膾不厭細”;也遵循孟子的“正、功、德”(《孟子》)論,即食正、食功、食德的飲食思想。
“精細”,是烹調的“禮”,是價值理念層面的追求,“正、功、德”與其一脈相承?!罢?,即食材的本味、正味;“功”,即勞動的付出與客人購買的付出對應和諧的狀態;“德”,即精細對待食材與精細烹調食材的隆重行為過程(即烹調禮儀),通俗講就是把精細烹調作為烹調規范和執廚禮儀。
“成菜要簡”,就是孔孟“精細”飲食思想的鮮活實踐。徽廚先賢們,在烹調中以“精細”為指引,尋求烹調之“道”,于是才有“成菜要簡”思想的形成。
“簡”,是“精細”思想的具化,是“精細”追求的實操,是“精細”烹調之“道”。
朱子說,“為學之道,至簡至易……而溺心于淺近無用之地,則反見其難耳”(《朱子大全集三·答程允夫》)。曾受朱子舉薦的南宋理學家楊簡也說,“蓋道,至易至簡至近至平常,故曰中庸”(《慈湖詩傳·卷六》)?;詹说摹熬氈杏埂碧卣?,與理學之“道”,通過一個“簡”字,竟然如此息息相通!
那么,徽廚前輩心中,“簡”是什么樣子呢?上海大富貴返績養老的名廚唐觀富先生,是家父執廚的良師益友,他有個解釋,“做時(過程)再復雜,成菜時都要簡、要巧”。可見,“簡”是化繁為簡,是菜型簡約,是巧妙天成。
“簡”字背后,有此等規律,人們不太容易理解它,甚而會誤解成簡單隨意,與簡約、自然的“色、型、意、品”背道而馳。
所以,我覺得需要提煉,以更好服務新時代徽菜發展。提煉目的,是讓“簡”更貼近現代語境,因而提出稱為“烹鮮致簡”。這個稱號,人們更易領悟,業界也更能重視,并在《文化徽菜》《史說徽菜》二書中相繼作了論證。
“烹鮮致簡”:“鮮”,即本味正味,追求原汁原味;“致”,即極致、精致,追求精細、至味,講究烹調與飲食的禮儀;“簡”,即簡約,追求技藝上化繁為簡和成菜上簡約、天然。
“烹鮮致簡”,是徽菜烹調的哲學境界,也是徽廚行為的價值規范。無論如何平常的時蔬禽畜,都應精細取材、因材施藝、心追至味。無論如何珍稀的山珍海味、江河湖鮮,最終呈現出來,都應是自然、簡約、樸素、典雅的菜品。這才無愧徽廚、徽菜!
徽俗菜:炸響鈴(家中烹制)
6、特征認知模糊
徽菜“三重”(重油、重色、重火功),有相當知曉度,并對漢口、上海的飲食留下重要影響。它是一路徽菜的風格,代表著徽菜“濃油赤醬、火生本味”的特色。
很遺憾,認知模糊也因它而現,人們以為,它就是徽菜的核心特征,把它當成了徽菜標簽,直接貼上徽菜的門臉。凡涉徽菜,就用“三重”統攬。有些廚者,把菜燒的又咸又辣又老又烏黑,認為這是徽菜特色。它的負影響,不可小覷!
“三重”,只代表徽菜局部,不代表徽菜整體。能代表徽菜整體的,才是核心特征!
徽菜的核心特征,一定是體現出每個菜本質的特征,它能反映出徽菜所有菜品的共性,也能反映出徽菜所有烹調取法的共性。共性的,才是整體的。這種特征,來源于烹調實踐,根植于徽菜的母體文化。
徽菜飲食理論,思想基礎是孔孟的“精細”“正、功、德”;技法基礎則是伊尹的“至味論”(見《呂氏春秋·本味篇》)。它們,都是徽學所承繼的儒學思想,在徽菜上落地生根了。
當然,孔孟與伊尹的飲食思想,是中華飲食大家族的,并非徽菜獨享。但徽菜有不同它菜系之處,確保它完成了全面徹底的承繼。
徽菜具有文人菜特質。古老的祭祀典禮上,明清的徽商園林里,飲食烹調,肴饌茶點,文人們深度參與其中。有些菜是文人制作,有些廚師是應文人思路做菜。
徽菜具有集大成稟賦。跟隨人口不斷徙入徽州,先秦時的吳越飲食、楚地飲食,在這里密接合流;漢晉唐宋時的中原飲食、蘇浙飲食,來這里融入生活。明清時,長三角飲食則走進了遍布市鎮的徽館,在炒鍋里融會貫通。
梳理之后,應該明白了吧?徽菜是個完整的系統的中華飲食文化載體,保留了中華飲食的精粹。其中,伊尹的“八不”論,成為徽菜廚者烹調心法,世代奉為圭臬!
“八不”,就是“久而不弊,熟而不爛,甘而不噥,酸而不酷,咸而不減,辛而不烈,淡而不薄,肥而不膩”?;詹伺胝{的全部過程里,它們的身影無處不在。
火功,火生本味,“不弊”“不爛”“不膩”。味道,鮮香本味,酸、辣、甜、咸適度,中庸調和。型意,精細正味,典雅、自然、立意。這樣的技法,既是追求,也是規范,刻畫著徽菜傳承的千年之路。由此,構成了徽菜核心風格,形成了徽菜核心特征。
然而,一個菜系特征的描述,語言必須精煉。此道理路人皆知,但怎么提煉它呢?我提出,“原汁原味、惟精惟細、鮮香極致、酸辣中庸”十六字特征,再歸納成四個字就是“精細中庸”,也在《文化徽菜》《史說徽菜》作了解讀和論證。
“原汁原味,惟精惟細,鮮香極致,酸辣中庸”,是“精細”“至味”的再現。如此風格,堪稱為徽菜量身定制!從這里,徽菜“整體”一覽無余,徽菜“共性”清晰明白。這個整體和共性,一旦融入中華飲食大家族,它就化作了徽菜的“個性”。這樣的風格,才配稱徽菜的核心特征!
徽菜征途上,雖然經歷風雨飄搖,遭遇市場震蕩,也任憑麻辣、糟辣、酸辣、香辣、香甜、酸甜、濁香誘惑侵擾,仍然終始如一,堅守“精細中庸”初心,直達“烹鮮致簡”境界。
臭鱖魚
7、代表技法未彰
徽菜烹調,有一套寶貴經驗,可歸納為:因性(食材食性)取材,因材取藝(刀功火功等烹藝),因藝取味(成菜口感味覺)。得到真傳的廚師,即使處理同樣的食材,組菜施藝,也能千變萬化,人們稱之“一材百味”。如豬肚食材,爆豬肚用中層(內外皮層剝離),煨豬肚用內層,炒肚皮用外層,整肚則做肉瓤肚、糯米肚、五香肚、熏肚、拌肚、醬肚、糟肚、燴肚絲(塊)、熘雙脆、燴炸肚等,材盡其用,花色萬千,徽菜絕技可見冰山一角。備受珍視的烹藝,傳承中也受到外部因素影響,有的受追捧而愈益火熱,有的因冷落而漸趨遺忘。遭遇冷落,卻多非烹藝本身缺陷,是外在因素所致,如烹具跟不上時代變化、生活節奏需要簡化烹調,有的則是技藝流失,或需降低成本……等等。而烹藝本身呢?委實巧妙智慧,成菜價值也稀罕。曾經,它們都是徽菜的代表性技法。受冷落的烹藝,多值得挖掘應用,只要保持或完善其烹調思路與原理,再將烹具現代化、餐飲化,呈現出來,還是人間奇味。如果要舉例,可看下述四法,我稱它增味技法、茶菜技法、干鍋技法、“川”味技法,就值得挖掘推廣。
一品鍋(十層鍋俗稱“十層樓”)
增味技法。如腌鮮組味、糟醉增味、風干提香,皆徽俗妙法,當下仍在追捧之列。腌鮮組味,用腌制食材搭配時鮮做菜,風味奇特,著名的有腌篤鮮、金銀蹄,除此還有肉燒魚鲞、臘肉燒魚、火腿燒菇等,一法百菜。糟醉增香,先用酒糟腌肉后再烹調,俗以紅糟腌畜肉、白糟腌魚禽,名菜燕筍糟肉上過南巡時的乾隆御膳。風干提香,乃將禽畜魚鮮腌,出凈血水再晾干后入菜,別有一番香味,風肉、風魚、風豬舌等較知名。茶菜技法?;詹嘶垩圩R鮮,以鮮干茶葉、紅綠茶湯入菜,平添妙趣,時雨(鮮葉)雞絲、茶汁東坡肉、茶汁熓牛肉、茶葉蛋、茶腿(「淡腌」后用茶末外敷保鮮再晾曬的火腿)、茶熏等著名。當今,抹茶食品已成潮流,但局限在米糕、粽子、烘糕之類食點,菜品上的應用少。新鮮茶葉用于成菜,清香解膩,生機盎然,更值研創運用。
干鍋技法。燒肉只加作料不加水,用炆火煨燉,或炌火(隔火燒稱炌)煨燜,煏出肉的自身水分和油脂,成菜鮮香醇厚、軟糯筋彈、健康養生,干鍋燉(炆火)、干燜肉(炌火)是其杰作。此技,適用任何禽畜肉,極具研創推廣價值。“川”味技法?;詹死喜俗V中,竟然有“川”名,頗有趣。如川豬頭、川圓子、川片雞湯、片兒川面,川圓子技法遺存在名菜水漬餅中,片兒川面也成了杭州老徽館奎元館的傳世名吃。但此“川”,是徽菜烹技,并非“川味”,至今還保留在徽州的民俗飲食里?!按ā奔汲醅F在文獻,是北宋京城的食肆上,這個“川”也非“川味”。川地,自古稱巴(巴國)、蜀(蜀國)。直到元代,設四川行中書省,“川”的簡稱才出現。北宋真宗四年(1001),巴蜀境域設有川峽四路(益州路、梓州路、利州路、夔州路),于是有“四川”之稱。不過呢,請注意,此“四川”已然是個完整的“簡稱”了,所指即川峽四路,不能少了“四”字。在當時,如果問人“川”地在哪里?一定懵圈!等來的答案,必然是反問,“川”是什么意思?因此只能問“四川”在哪里?就明白在問川峽四路。當時,唐詩宋詞及游記等,也多稱巴、蜀。所以,《東京夢華錄》記的“川飯”,其“川”意,與“四川”顯然不同概念。書中的意思,是“川”這種烹調技法做出的“飯”,叫“川飯”?!按ā奔?,存在徽菜中,用兩只鍋同時烹調一個菜(飯、面),一鍋先煮清爽或爆香,再穿到另一鍋同時燒好的料中入味,兩鍋無縫銜接,如川面、川飯,有從此鍋“穿越”彼鍋之意?!按ā钡墓乓?,《康熙字典》中《釋名》注為“穿也”、《說文解字》注為“通也”,也可看出“川”技源流。
乾隆徽館名食:鯖魚火腿面(家中烹制)
8、徽菜定義失準
徽菜概念內卷,必然映射在徽菜定義上。主張“安徽菜”者,認為是皖南、皖北各風味的總稱。主張“徽州菜”者,認為是“徽州地方風味”。各說各話,分明在定義兩個不同菜系,一直這么尷尬!概念,講的是徽菜的適用范圍。定義,要在概念基礎上,講清徽菜的本質特征。然而,這兩大主張,都沒有揭示徽菜的本質,只用“風味”敷衍說事,仍停留在“概念”階段,因而也不能算作“徽菜定義”?;詹硕x,是徽菜理論最重要的事情。定義科學與否,直接反映徽菜理論的科學性高下,也關系徽菜形象樹立、徽菜品牌打造,直至影響徽菜產業創新發展。前文,討論過徽菜概念、徽菜特征。內涵與外延上,徽菜=江淮菜+徽俗菜+徽館菜。本質特征上,用四個字概括,即為精細中庸。如此明確,定義徽菜其實不難。但是,下定義之前,還必須明確一個重大史實,就是清末產生八大菜系時,那時的徽菜只包括徽俗菜與徽館菜。就是說,當下的定義,既不能悖離歷史、脫離“徽州”,也不能只局限“徽州”、不顧“江淮”。理解徽菜里的“徽州”,與徽文化里的“徽州”類似,既要盯住“小徽州”,也要關注“大徽州”。就是說,徽文化系統中的徽菜,其形成發展區域是在“大徽州”,凡受徽俗菜輻射影響的周邊區域,受徽館菜影響的長江中下游食肆區域,都涵蓋其中。然而,這里又有難點,“大徽州”是個學術概念,用其來直接定義徽菜,會引起歧義,辦法是只能在定義中體現出“大徽州”內涵與外延。只有厘清這些關聯因素,才能科學準確定義徽菜。徽菜外延,徽州、徽館主導的區域,其中含江淮、長三角。徽菜本質屬性,精細中庸。定義終于不言自明了,即:徽菜是徽州、徽館主導的精細中庸飲食風味。定義中,“徽州”涵蓋大徽州和徽俗菜,“徽館”涵蓋歷史徽館和當代徽館,江淮風味就包含在當代徽館之中。影響范圍,歷史徽館遍布長江中下游流域,當代徽館也涉獵北上廣深。
定義的內涵和外延,符合“徽菜=江淮菜+徽俗菜+徽館菜”概念。定義中的本質特征,濃縮了徽菜區別于它菜系的核心特征,即“原汁原味,惟精惟細,鮮香極致,酸辣中庸。”因為,徽菜概念與定義,一直陷于內卷漩渦,我提出如此定義,也將一定引來非議。其中,最激烈的,一定是為“江淮菜”打抱不平,認為一個“徽州”豈能與“江淮菜”并肩?一個“徽館”豈能既涵蓋“徽州菜”又涵蓋“江淮菜”?其實,我內心也曾如此反問過。需要的答案,就在歷史里!當徽菜逐鹿食肆,遍布長江中下游市鎮的時候,領軍十里洋場酒樓業的時候,稱雄“八大菜系”的時候,“江淮菜”在哪里呢?徽菜,既然能與?。▍^)級粵菜、蘇菜、滬菜等菜系比肩,又為何不能與“江淮菜”并肩呢?更何況,當下的“江淮菜”是徽菜的一分子,已隱身于徽菜、徽館之中了,外出營商只打徽菜招牌,并未以“江淮菜”自立門戶。
徽式酥餅(家中制作)
9、人文菜品沉睡
喜烹熟知菜品,駕輕就熟,是廚師共情。但食客們,卻需要換口味,于是只能去別處尋味,難成“回頭客”。究其原因,除外出菜流程更改不易,主要還是創新資源匱乏。與此同時,卻有眾多人文菜品,或在舊文獻里沉默,或在老菜譜里靜佇,去問津的廚師寥寥。理論研究,理應關注它,挖掘其中的徽菜文化,梳理古老菜品與技法。其功,不僅在溯源歷史,還在賡續歷史,讓隱身的菜品展露面容,呈獻給世人。舊文獻、老菜譜中的菜,雖然活在歷史里,長啥樣人們不知,但烹理是流傳至今的。我們的研究,重點在掌握烹理,將它復制,讓其穿越到現代來,這算是飲食文化的創造性轉化、創新性發展。自古,無落伍的菜品,只有落伍的廚藝!面對老菜名,往往無從下手,是未貫通烹理奧妙使然?;震^有條古訓,成菜千變萬化,烹理則萬變不離其宗,我稱之“菜無定制,廚有定法”。就是說,菜不固守某種樣貌,而技法必須合理、合規律、合飲食潮流。這條古訓,也是復活人文菜品的經驗。乾隆時的“徽”字號菜,堪稱徽菜“國寶”。如,徽式炒肉:海參煨肉、海參煨蹄(肘)、冬筍煨糟肉、大?肉圓(煨、蒸、炸三式),計六款;還有徽藥煨肉(徽菜五香有「徽藥」之稱)、徽州海參(擅長入味)、徽州肉圓(肥瘦各半切丁再拌料?。?、徽州芝麻圓(肉圓外裹黑芝麻)、川燴豆腐(“川”法遺存在徽俗菜中)、蒜燒水雞腿(徽俗稱青蛙為水雞)、雙冬烏魚片(徽俗稱冬筍火腿為雙冬)、雙冬煨鴨塊(剔骨),等等,都承載著珍貴的人文信息。古人食趣,技法源流,徽菜食材……一一俱現,里面蘊藏的信息很多。其中,徽式炒肉有大?肉圓,“?”是徽州方言專用詞,“剢碎食材”之意,音“簪”,區別于“剁”,此菜即獅子頭原版,自古就有蒸、煨、炸三式。今炸后紅燒者常見,蒸后掛汁、高湯清煨二式則少有,而知曉獅子頭是徽菜者更少。海參一菜,也有三款,它的入味,徽菜有獨特技法。它如,徽藥五香、徽菜“川”技,都能實證徽菜“原汁原味、鮮香極致”特征的源流。還有,滿載徽菜元素的古老菜品,也堪稱徽菜瑰寶。如火腿圓、燴酥皮(干肉皮炸酥后燴燒)、酒煨肉(琥珀肉)、葫蘆鴨(剔骨瓤八寶料)、糊涂鴨(鴨糊涂)、冬瓜鴨(煨)、牛乳雞(剔骨煨)、荷包魚(剔骨瓤餡料)、菇拖豆面、石耳捶雞(石耳煨捶雞)、筍絲蟹黃、火腿魚餃、冬筍煨茶腿、松花芼魚羊、四物燕窩湯(俗稱冬筍、火腿、雞脯、豆油皮或雞皮為四物)、鹿筋松鼠魚、代熊掌(蟹膏等替代)、假猴腦(豬腦等替代)、素燕窩,等等。它們,乾隆朝時就在食肆流行,若拿上當今餐桌,也無一遜色。其中,松鼠魚,曾和獅子頭一道打造了徽館歷史,成為當家的“四大名菜”之一。冬瓜鴨,則和徽俗名菜冬瓜魚如出一轍。松花芼魚羊,乃是隨采隨食的松花入菜徽俗,竟偶遇出了徽菜魚羊鮮。假猴腦、代熊掌、魚豆腐、雞豆腐,是印象最深刻的徽菜傳說。它如,冬筍、酥皮、四物、三絲、茶腿等,名稱里更刻印著濃濃的徽俗鄉音。它們的價值,不應再被塵封。當前創新烹藝,多去徽俗存量中找徽菜,在現有花色上搞翻新,扎堆聚集,沙里淘金。然而,沙里的“金”就那么多,于是就有人把酷烈的辣、沖鼻的香引入進來,結果徽菜的“本味”弄沒了,根脈也就丟了。明清的徽商、徽館,滲透了長三角市鎮的市井酒巷,流淌向彼地民間的徽食習俗、徽菜技藝,又被文獻記錄,理所當然。這些菜品,與生俱來帶著徽俗菜的原始密碼,又在徽館營商中植入創新菜的信息,人文價值極高。因此,舊文獻、老菜譜中的徽菜,是一座含金量巨大的富礦。關鍵是,文獻所記菜品繁雜,《調鼎集》《隨園食單》《清稗類鈔》等,還覆蓋南北飲食,除去標有“徽”字身份的,如何在其中找出徽菜呢?因此,就要有衡量的標尺,這把尺就是:俗食傳統、獨特食材、典型技法等。拿著它,一個菜品一個菜品篩選,最后把徽菜“金子”淘出來。
做“老菜譜”研究,就需要運氣了。家藏的“老菜譜”,大概率秘不示人。如果擁有它,也需去粗取精、去偽存真,留下精華。
干鍋燉(家中烹制)
10、創新經驗湮沒
徽菜稟賦中,包容創新的特質尤其耀眼。自古以來,徽菜始終走在融合之路上。創新也腳步不停,在祭祀與宴飲兩大平臺間行走。
徽州祭祀,不知何時竟引入了競賽機制,賽瓊碗、祭天饌,琳瑯滿目的貢食,桌面上是“陳列”,桌底下在“比拼”,用數量和款式比貢主的“虔誠”。
徽商園林,旅外徽館,明清至民國間譽滿長三角,園林中雅會宴飲,徽館里招徠食客,拼的是肴饌的新味新意。
可以說,徽菜的創新,是從祭祀菜、雅會菜、食肆菜中拼出來的。它,注入徽菜肌骨,流入徽菜血脈,徽菜活力強勁不衰。
人們都說,藝術創新道法自然、無法即大法。一定意義上,烹調也是藝術,它的創新,也要遵循“道法”(最簡明最深邃的事物規律),也要達到“無法”(融會貫通的化境)。實踐中,也確有其法。歸結起來,就是“樣式、造型、品味”。
“樣式、造型、品味”,正是民國初一代徽廚們念念不忘的烹調心得,上世紀九十年代初尋訪調研時,這是重要成果。
它,既概括了成菜流程,又明確了流程上的關鍵節點和技法要領,凡名師帶高徒,都會口口相授這種烹調秘笈。
其實,當今的烹調中,它已無處不在了?;虬輲煂W藝,或心慕手追,“樣式、造型、品味”,都是每道菜的必經之路,古人如此,今亦依然。差距,就在“悟道”與“未悟”之間。
有此指引,徽廚們才有無窮創新。其中,一個絕妙的成菜思路,叫“襯”。意思是,食材組配要互襯,刀功火功要互襯,盤飾造型要互襯。炒底板(盤底或盤周用蔬果襯托主菜),就是“襯”的一招,它是徽廚的創造,流入各大菜系,沿用至今。
“襯”,融匯貫通了“樣式、造型、品味”。它的出現時間,應該早于清乾隆。因為,此時編集的《北硯食單》,不僅記載了大量的徽菜,還明確記錄著徽菜的“襯”法。
無可置疑,這是一套系統的烹調理論,是徽廚先輩的重大創造。對這種創造,我們要十分重視和珍惜!
如此重要的創新“道法”,要在現代語境中解讀,就可概括為“三講”,即“講菜式、講菜型、講菜品”,內蘊的含義不變,外示的信息更明白。
“三講”,作為徽菜創新經驗的總結,覆蓋著烹調全部過程,提示了成菜關鍵節點,明確了徽菜技藝要領,是徽菜烹藝的形象擔當。
“講菜式”,即講究食材食性與組配、味型構設與造味。“講菜型”,即講究吊鮮、提香、造型技巧?!爸v菜品”,即講究呈菜形象意境。
“三講”,緊密關聯、互為因果。操作中,食材干鮮巧配、菜名雅俗共賞;菜色濃淡相宜、造型火刀互助;烹法原汁原味、佐法天然取味。它是創新思想,也是烹調藝術,形象直白,科學管用。
這種烹藝追求,乃徽廚們代代堅守、鍛造提升的結果,也是中華飲食最精華的創新經驗。[完]
“新徽菜、新徽廚”參賽作品
附注:
[1]安徽省質量技術監督局,《中國徽菜標準》,2009.11
[2]邵期靜,《史說徽菜》,2022.10
[3]所祭酒食,已「受神之福」,人再食用即領「受神之?!?,稱「飲福食胙」
[4]史可法(明末清初)著、史開純(清)編,《史中正公集·與徽州士紳書》,清乾隆
作者: 邵期靜
大皖新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