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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說我是一個妓女,那么我永遠是一個妓女。作為一個妓女的本分,我會一直做下去。”在長達六十年的時間里,日本橫濱街頭都游蕩著一位臉上涂滿廉價煞白粉底,眼上涂有深色眼影的女性。她總是穿著白紗裙,戴著長長的白色蕾絲手套,姿態仿若貴族小姐。而她臉
“如果說我是一個妓女,那么我永遠是一個妓女。作為一個妓女的本分,我會一直做下去。”
在長達六十年的時間里,日本橫濱街頭都游蕩著一位臉上涂滿廉價煞白粉底,眼上涂有深色眼影的女性。
她總是穿著白紗裙,戴著長長的白色蕾絲手套,姿態仿若貴族小姐。
而她臉上遍布的皺紋,分明透露著她大半輩子經歷的滄桑、如今生活的艱難和落寞。
人們不知道這個暮年的煙花女子從何而來,只知她長久在橫濱街頭站街。
直到一位日本導演找到了她,為她拍攝了一部紀錄片。
上映后,人們才知道,這位女子已經74歲高齡了。
而如此高齡的她堅持站街,背后有著一段令人斷腸的前塵往事。
了解這位暮年煙花女子身后的故事后,日本人重新審視她,對她懷以無限尊重,甚至稱她為“皇后陛下”。
一、“橫濱的瑪麗桑”
這位暮年的煙花女子花名叫瑪麗。
作為橫濱一道奇異的風景線,人們熱衷于討論瑪麗。
她漸漸有了名氣,引起了導演中村高寬的注意。
中村高寬前往橫濱,希望能拍一部關于“橫濱瑪麗”的紀錄片。
瑪麗欣然應允,她并不抗拒分享自己的故事。
紀錄片《橫濱瑪麗》順利拍攝完成。
這部片還有一個譯名,叫做《被遺忘的真實》。
瑪麗小姐她們,便是消失在歷史中的、被遺忘的真實。
《橫濱瑪麗》拿到了加拿大多倫多國際電影節、溫哥華國際電影節、第13屆上海國際電影節以及釜山國際電影節等多個國際電影節獎項,大獲成功。
“這些年我過得很完整,我用我自己的方式活著。沒有經歷過別人的旅程,就不要妄自評價他人的人生。”
她接受采訪時,這樣說道。
瑪麗最早是在橫濱最紅火的煙花之地——根岸家工作,迎來送往,做著皮肉生意。
后來一場大火,將根岸家燒盡,瑪麗只能回到街頭,繼續在街頭拉客。
年輕時,瑪麗的生意紅火,找她的人很多。
漸入中年,她降低價格,還能勉強有生意。
但是隨著歲月流逝,她越來越老,漸漸也就沒了生意。
但她仍然在等著,生死枯等,一圈一圈的年輪。
衰老的她身著當初她們相遇時的潔白復古的洋服裙,仍然撐著長柄的白色蕾絲陽傘。
她開始畫著厚厚的白色粉霜,濃艷夸張的眼影。
這樣的妝容也是一個面具,將她的痛苦都藏了起來。
漸漸地,瑪麗成為了橫濱一道奇異的風景線。
無人知道瑪麗背后的故事,只知道她是一個年老的可悲的街頭娼妓。
再加上日本的社會經濟開始繁榮復蘇,曾經的歷史變成了可恥的烙印。
許多人鄙視她、唾棄她、厭惡她。
瑪麗每天當街拉客,有好幾十年,被無數次投訴,抓進警察局二十二次,然后又被放出來。
有的人甚至因為她去理發店理發,便放言再也不去那家店,許多人將她視為恥辱。
瑪麗每天白天會在一個固定的街角游蕩,希望能拉到客人。
晚上在一家大廈的大堂的破椅子上休息。
她便這樣如幽靈一般生活在橫濱。
有許多人厭惡她,也有許多人對她施以善意。
有一家咖啡店,瑪麗常去。
許多客人不愿意用瑪麗用過的杯子,店員便為瑪麗專門買了一個杯子。
每次去喝咖啡,瑪麗都會高興地說:“
請用我的杯子給我一杯咖啡!”
一家香水店的老板也讓瑪麗感受到生活的溫暖。
瑪麗喜歡看香水,老板從來不驅趕她,讓她靜靜地看著。
他一直記得她久久的看著一瓶香水的樣子——像是戀愛一樣,久久的,不舍的愛著一瓶香水。
在她70歲時,她的生命還出現過一個特別的人——元次郎。
元次郎也是社會中的少數群體,他是同性戀者,是異裝皇后,也是歌手,是男妓。
元次郎的母親是一位吉普賽女郎,也是一個娼妓。
年幼時,元次郎將母親視為恥辱。
他不理解自己的母親、唾棄自己的母親。
但是當他的母親去世后,他才明白母親的處境有多難。
子欲養而親不待,他后悔也沒用了。
他連一聲對不起,都無法向母親傳達到。
當他看到瑪麗時,他好像看到了自己母親的影子。
第一次見面時,元次郎為瑪麗唱了一首歌。
之后元次郎成為了瑪麗的資助者,他與瑪麗成為了互相的支柱,成為了莫逆之交。他們一起在周圍人異樣的眼光中生活,面對流言蜚語,兩個人都并未在意。
某種意義上,她與元次郎互為救贖。
二、政府的謊言
瑪麗的前半生究竟經歷過什么呢?
瑪麗出生時,名叫西崗雪子。
西岡雪子出生在一個富裕美好的傳統日本家庭,是難得的書香世家。
她的父母極為疼愛這個女兒,從她幼時便全力培養她。
西岡雪子被用大家閨秀的要求培養長大,琴棋書畫,外交禮儀,樣樣精通。
本來西岡雪子是可以作為一個知書達禮的大家閨秀安靜長大,然后尋得真愛,嫁給一個家境殷實的丈夫,歲月靜好,過完安穩平淡的一生。
但是,戰爭毀了這一切。
戰爭是野心家的游戲,政治家的博弈,受苦的卻是平民百姓。
第二次世界大戰之后,身為戰爭發起者的日本國付出應有的代價,自食惡果。
戰敗后,日本遭遇毀滅性的打擊。
當時的日本滿目瘡痍,死傷無數。
由于當時的日本舉全國之力籌備戰爭,經濟也遭遇重創,迎來了大蕭條時期,民不聊生,許多人流落街頭。
在時代的洪流中,黎民百姓往往只是砂礫,生活被戰爭摧枯拉朽的摧毀。
西岡雪子的命運也就此被改變,時代將她的生命軌跡推向了一個吃人的深淵。
西岡雪子的父親死在戰爭中,母親隨后也因悲痛和打擊而離世。
她的兄弟們露出丑惡的面目,為了爭奪家產而將她趕出家門。
從此,西岡雪子成為了流落街頭的可憐女人,大家閨秀的美好生活一夕突變。
在那個時節的日本,可以維生的工作幾乎沒有,掙錢十分艱難,壯年男子尚且能做苦力勉強維生,弱質女子卻十分難以生存。
西岡雪子的一身才華只適合盛世的風花雪月,在亂世中甚至換不來一餐飽飯。
風餐露宿、饑一頓飽一頓的日子過了段時間。
終于,一個看似美好的機會出現在西岡雪子面前。
“做新女性:涉外俱樂部招聘女性事務員,包吃包住、高收入,僅限18-25歲的女性。”
政府部門的招聘上這樣寫著。
充滿誘惑力的豐厚待遇,再加上政府部門的正規招聘文件,讓西岡雪子毫不猶豫報名參加了招聘。
誰也沒想到,這是一個吞沒了無數日本女性的血盆大口。
毫無察覺的西岡雪子,就這樣走入了吃人的沼澤。
由于西岡雪子容貌姣好,氣質優雅,而且精通外語,她很順利地應聘成功,成為了一名“涉外俱樂部女性事務員”。
而這個“涉外俱樂部”其實是“RAA特殊慰安措施協會”。
就這樣,西岡雪子被迫成為了一名慰安婦。
等她發現時,為時已晚,只能深陷泥沼。
原來,日本戰敗后,國力衰頹,還面臨著戰后清算,國際上的壓力極大。
走投無路的日本政府選擇了抱緊美國的大腿,想要美國支持日本,于是做出了讓美軍進駐日本的荒唐決定。
美軍進駐日本后,可以說是為所欲為,甚至出現強搶民女的可惡行徑,也經常爆發暴力沖突。
為了討好美國的軍官和維持社會穩定,日本政府做出了更加荒唐的舉動,那就是——成立官方的慰安機構,修筑慰安所,為美國大兵們提供發泄和消遣的渠道。
于是當時的日本,一度成為了美國大兵們的天堂。
最開始,日本政府是在妓院等地招聘女性來做慰安婦。
但是由于二戰期間美國在廣島長崎投放兩顆原子彈,再加上美軍在日本的作威作福的可惡行徑,許多日本民眾對美軍充滿了仇恨和厭惡,政府難以招聘到自愿的女性。
于是,日本政府便盯上了像西岡雪子這樣吃不上飯、難以生存卻又相對單純的女子,欺騙她們走上不歸路。
而西岡雪子,便是這些無數被奉獻出來犧牲的女性之一。
也是從這時開始,瑪麗成為了她的新名字。
三、與美國軍官的跨國戀情
作為慰安婦是沒有尊嚴的,身體和精神都被蹂躪。
在美國大兵眼里,她們不過是發泄的工具,不用當人看。
身心都被摧殘的瑪麗,過著非人的日子。
直到這樣的消息逐漸傳回美國,引發了美國官兵的家屬們的強烈抗議。
再加上慰安所內花柳病等性病逐漸蔓延開來,美國和日本國內都開始爆發強烈的反對。
于是日本政府只好逐漸關閉慰安所,解散慰安婦。
于是,瑪麗又回到了流落街頭的日子。
做慰安婦的日子里,雖然日本政府承諾的給的錢很多,但是被各種克扣。
再加上當時的日本經濟崩盤,通貨膨脹,貨幣瘋狂貶值,瑪麗拿到的少得可憐的錢根本不夠生存。
沒有維生的手段,沒有可以幫助自己的家人,沒有靠得住的朋友,日本政府也沒有任何的社會救助福利,從慰安所出來的瑪麗只能自生自滅,在街頭風餐露宿。
由于曾經是慰安美國官兵的慰安婦,瑪麗還受到了嚴重的歧視和仇恨,給她本就困難的生活帶來了更多困難,雪上加霜。
萬般無奈之下,她只能重操舊業,繼續自己娼妓的行當。
這一次,她是自愿的,也是被迫的。
人沒有飯吃的時候,尊嚴算什么。就算是毫無尊嚴,也要活著。
還有許許多多跟瑪麗同樣遭遇的女性,都選擇了同一條路。
美國的官兵仍然是瑪麗她們的主要目標客戶。
大多數這樣的街頭娼妓都濃妝艷抹,穿著性感,對著經過的美國大兵搔首弄姿,拋媚眼或送飛吻,以求他們的光顧,不擇手段地攬客。
瑪麗卻與她們有些不一樣。
瑪麗總是維持著自己的驕傲與優雅,一身潔白復古的洋服裙,撐著一把長柄的白色蕾絲陽傘,筆直地站在街邊,不招攬也不呼喊,像一個尊貴的貴族小姐。
也許是氣度特別,也許是年輕的容貌確實嬌嫩美麗,這樣的瑪麗成為了街邊娼妓中最紅火最受歡迎的存在。
周邊的人甚至稱呼她為“皇后陛下”。
瑪麗在那個紛亂的時代中留下了這樣的痕跡,那樣沉重的時代卻始終沒給她帶來笑容。
“我的人生早就已經死了。”
瑪麗總是這樣對自己說。
她迎來送往,她出賣自己的身體,只當自己是一具沒有感覺的尸體。
她向死而生,在那個時代僅僅只是想活著而已,就算是麻木又痛苦的活著。
直到遇到那個美國軍官,瑪麗的臉上終于再次出現笑容。
那是一位高大英俊的美國軍官,他出現在瑪麗面前,衷心而又真誠的對她說:“你真美麗。”
這位美國軍官不同于以往的恩客。
他真正把瑪麗當作“人”來看待。瑪麗從未感受到這樣的尊重。
他會看著她的眼睛跟她說話,他會想辦法讓瑪麗開心,他看向瑪麗的眼神從來沒有一絲的輕薄。
平等、尊重、珍惜這些人類美好的品質打動了瑪麗。
瑪麗第一次感受到了名為“愛情”的存在。
這也是她這輩子第一次被人真正的正視,讓她不可救藥地愛上了這個美國軍官。
直至瑪麗晚年拍攝紀錄片時,她仍然會對著鏡頭告訴大家:
“我這輩子最愛的人是一位美國軍官。”
瑪麗與美國軍官迅速墜入愛河。他們甚至私定終身,許下了一輩子的承諾。
在一次吻過瑪麗的臉頰后,美國軍官送給了瑪麗一枚翡翠戒指作為定情信物。
這枚翡翠戒指瑪麗戴了一輩子。
這段時間可能是瑪麗一輩子最幸福的一段時間。
她有了可以依靠的愛人,不必風餐露宿的流浪,被人認真地愛著。
瑪麗跟著美國軍官,在1951年來到橫濱定居,過上了甜蜜幸福的小日子。
可惜良辰美景奈何天,美好的幸福總是如浮云一般,月亮一照便散了。
美國開始從日本撤軍,瑪麗的美國軍官也收到了回國的詔令。
他要回到美國,也沒有辦法將瑪麗帶過去。
他們終究要分開了。
瑪麗痛徹心扉萬般不舍,卻無可奈何。
她總是被命運的手拉扯著,萬般不由人。
美國軍官走的那天,瑪麗站在碼頭送別他。
二人長久的擁吻著,直到汽笛聲響起,催促二人的離別。
“等我。我一定會回來找你的。”美國軍官對她說完,便匆匆轉身離開。
他沒有想到這樣的一句話,瑪麗當成了承諾。他雖然就此失約,瑪麗卻等了一輩子。
海浪拍案,游輪漸行漸遠,直至消失在眼前。
瑪麗轉身往回走。
美國軍官離開后,瑪麗便留在了橫濱。
也許是因為橫濱有他們共同生活的回憶,也許是因為她怕她的愛人回來的時候找不到她。
此后,瑪麗便孤身一人留在了橫濱,成為了“橫濱的瑪麗桑”。
她一直在這里,只是希望:當她的愛人回來找她的時候,能一眼就將她認出來。
橫濱1995年的一場大雪后,瑪麗悄然離開了橫濱。
沒人知道她去了哪里。
當人們發現總是拉著行李箱站在街頭的瑪麗不見了,才感覺到橫濱街頭少了些什么。
瑪麗回到了自己的故鄉。
也許是年歲漸長,希望落葉能歸根;也許是多年在橫濱街頭終于感到厭倦,她選擇回到自己的故鄉。
瑪麗于2005年,在故鄉的一家養老院中安然離世,享年84歲。她死時,手上仍然緊握著那枚翡翠戒指。
她用回了“西岡雪子”的本名,再也沒有了那怪異的妝容,洗盡一身的鉛華,一頭花白的短發,和藹的面容,像一個普普通通的老人那樣安然辭世。
在瑪麗去世前,身患癌癥的元次郎曾在醫院收到她的來信,寫著:“我想回橫濱了。”
在瑪麗死后第五年,2010年6月9日,《橫濱瑪麗》才上映。
一經上映便引起了巨大的轟動,許多日本的年輕人開始正視歷史、反思歷史。
這部片子像一根尖銳的針,刺穿了日本政府偽裝的面目,將瑪麗她們的遭遇展現給世間。
在瑪麗死后,她終于得到了世人的尊重。
西岡雪子的一生在亂世中浮沉,無數個西岡雪子都被時代吞沒。
她們像溺水的人,只是想抓住一塊能救她們的木板,茍延殘喘地維持自己的尊嚴,僅僅只是想活下去。
“如果說我是一個妓女,那么我永遠是一個妓女。作為一個妓女的本分,我會一直做下去。”瑪麗如是說。
她仍然維持著自己的尊嚴,即使她的尊嚴早就被踐踏。
她仍然在等待著她的愛人,即使她的愛人再也沒有回來。
編輯:橙子
責編:Thalia
金楠